冯忍涛点醒一脸青春愚笨得意相的弟弟,以后别这么干,老板不傻,我们欠的油条钱,阿母补上了。

他愿意喊冯玉如一声阿母。

喊出来,代表他跟冯斌就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亲兄弟。

兄弟俩从水泥楼梯上起身,冯斌赶紧呜地往嘴里填一大口冷饭,暂时哄哄肚子,老那么蛤蟆叫,搞得他难为情。

刚迈出两步,后边有人喊住他们。

冯忍涛回头,是先前办公室那位年轻下属。

一脸老实相,戴银边圆框眼镜,小眼睛躲在镜片后边,比他们兄弟俩大不了几岁,手里提着暖瓶,人中发汗发得厉害。

这人赶到冯忍涛身边,给他送情报。

“千万别走,政治部老主任下午来开会,再等一个钟,主任一定到。”

“别的画稿别想了,档案里冯丹青在内蒙画的那些还保存挺好,你想要,就提那些画,其余的,揩了屁股,要不回来啦,要回来也不好看,对不对?”

年轻下属口气一点不摆谱,好修养,好斯文。

一脸正气,俨然为民伸冤,青天大老爷的好苗子。

还是好人多啊,冯斌心想。

他脾气冲,容易跟人干仗,每次阿哥进楼,他等在外面,阿哥让他等,他就乖乖在外边等,刮风下雨一样等。和小时候一样,让往东,不往西,所以不认得里边的人。

小青天大老爷接下来说的话,差点没把他眼珠骇到地上。

“那个,还有件事啊……”

年轻下属推高眼睛,请冯忍涛下回还画女人,光溜溜的女人,但是乳房必须再画大点,越大越好,啊,还得够圆。

这是小青天大老爷该说的话吗,冯斌傻傻看向阿哥。

傻成一头呆鹅。

大太阳底下,冯忍涛平板地说:“那要加钱。”

101/改造世界

“阿哥,真给那个海货画裸女啊?”

“嗯,画。”

冯斌不再问了,一脸郁闷,低头扒饭,动作又快又急,筷子不停戳中铝饭盒底部,哐哐哐哐,戳得悲愤之极。扒拉干净最后一粒米,说他不想读书了,他去挣钱给阿哥花。

阿哥的手不是用来给流氓画画的。

冯忍涛不吭声。

那人确实流氓,拿自家亲表姐意淫。沉默中,看弟弟饭盒空了,默默把留的红糟鱼块拨到他饭盒里。他胃口大,没吃饱,他知道。

米饭拿热水泡过,红糟化在米汤里,冯忍涛一手捏着饭盒,晃动里头的残汤,颜色浅淡。

稀饭、红糟、大太阳,记忆中那个傍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那时候他才八岁。

大刀螂还活着。

给人打出血豆腐,住院缝针,妹妹冯玉如来送稀饭和糟鱼,他捧着碗,喝稀饭,冯忍涛在墙角椅子上面点数烟盒纸,故意背对大人。

这是他的战利品。

小孩子们聚在一起,除了打陀螺、滑铁圈、就是拍烟纸,把大人的烟盒纸收集起来,翻拍着玩。

卫生所外边响起铁圈声,一条年老浑浊的嗓子用闽南语在喊:“卖糖仔,卖糖仔!”

老阿伯肩膀挑着担子,摇动手里的铁圈,哗啦啦,哗啦啦,附近的囝仔一听,纷纷从厝里跑出来,尖着嗓子喊,糖仔伯来了!

谁挨打,谁半生不死都不妨碍他们吃糖。

吃得像过年般热闹。

就算死人,他们照吃。

冯忍涛前面是堵墙,他把烟纸散在椅子上,重新点数一遍,用面壁思过的姿势,等姑妈冯玉如喊他,涛,回家啦。

那才是解脱。

好过让他听大刀螂拜托妹妹别跟别人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