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集团那位是孙子你的心头肉,但我也没那意思,她更没有。
打完一串话发出去,刚要后靠,忽然又坐起来,滑动到最顶上的位置,盯着小方框里绿不拉几的头像。
点开她的朋友圈。
绿的。
绿的。
全是绿的,唯一不绿的是什么榕树树茎的果,土不拉几的颜色。
季奉节笑了,看到张袁宵蹲在地上的照片,不知道谁给她照的,大概是课题组的同学。穿黑色冲锋衣,那会儿脸挺白的,往石头块上边找什么呢,脚边全是碎石块,写的也尽是他看不懂的,岩洞,石笋,耳蕨。
在贵州,吃的又是什么。
青菜豆腐汤,苦瓜炒蛋,蒜苔炒腊肉。
这就好吃了?还挺好养活。
他认真看起来,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翻江倒海。
两位大领导对儿子还是领导腔调,一见面必然指导工作,重要讲话。怕他领悟力太差,不如哥哥,叫他看看客厅的假羊毛地毯,假的有假的份量。
这里假了,那里就真。
季奉节又被叫去干阿姨的活,给家具掸灰,金丝楠木龙胆纹,只做了个托盘来品玩,椅子都没舍得打一把。
鲁西北老爷子那十年的苦头没白吃,儿子儿媳妇都把他的话听进去了,生活要简,作风要硬,错误要少,并且这么教导两个儿子。木料的东西,靠人养。
不养,没人气,迟早开裂。
老头说:“你这情况,当年要是我,要是你爷爷,啪一大嘴巴从墙角扇到那屋,再从那屋扇到对屋。说到底是社会进步的成果,方方面面进步,教育孩子也从手动改自动,你自个悟吧。”
喜欢不顶用,你还年轻。
做为儿子,季奉节装傻,装作听不懂。
第二天晚上,大哥季正格来了,一家人同桌吃饭,中途大哥推着轮椅去趟洗手间,他跟着,大哥什么都没说,没有劝他放弃袁宵,去相亲,也不需要他搭手。
老宅马桶边上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辅助杆子。
马桶远比人公道,做到了一视同仁,把所有使用它的人都看作四体健全的人类,好手好脚。
沉默间,季奉节看见大哥最狼狈的样子。
从小端正庄重,深受长辈喜爱的大哥,不该这样。
害,季正格看着让人怪心酸的
88/麻烦
季正格按住轮椅手刹,靠近马桶,解开皮带,拉下拉链。
季奉节简直不忍心正眼去看。
他想搭把手,大哥拒绝了,只能站在边上,看大哥一只手把在马桶边缘,一只手按住轮椅扶手,重心向前。这些让他不好受的画面不过是刚刚起步,还没到最狼狈的时刻,后面几乎靠挪,挪到坐垫边缘,再依靠两只手同时用力,抬起身体,快速转移到马桶上。
还没结束。
季正格低头,先将右腿摆放好,再将左腿摆放好。
解开轮椅刹车,扯到身旁,作为支撑,保证他可以把没有完全脱好的裤子脱下来。
那张冷峻,平静的脸,原本高大英武的鲁西北汉子体格,做这一切,带来的观感,宛如极力维护最后一点自尊的战俘。
战俘哪有尊严可言。
自尊竖起来,又被现实狠心推下去,重建之后,必然迎来下一个推倒时刻,无休无止。
只要他还活着,还有身为人基本的需求,就得在无人处,日复一日地干这件事,接受推倒,进行重建,接受现实的提示。
他曾经健全,但那是曾经。
整个调整过程中,兄弟俩沉默对着沉默。
季奉节别开脸,不停撑眼皮,心里对自己吼,打算把心酸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