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宵一边把面拌开,一边问他:“不一起吃?”

菜单上大多是冷了容易不好吃的东西。

“我吃过早饭。”他说。

“又是吐司?”袁宵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早饭可以一直吃吐司,不需要变花样,物欲方面做苦行僧。

张弛笑了,心情很不赖,解释说,他是来给袁阿姨打包牛排汤的。原本舅舅要亲自来,并且外面在下雨,他愿意替舅舅跑一趟。

袁宵吃到第二口时,听见他不大好意思,小声地说,可能需要再打扰一段时间。

具体原因他没说。

要等到回到家,她才知道是工程队出了问题,工长是熟人,林叔的老乡。

老乡见老乡,背后开一枪,林叔家地下室中枪了。

翻新装修三个月,全屋像是做了趟心脏搭桥,芳龄二十的房子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比动工维修前更格外脆弱,到处出毛病。

两千块的验收尾款老乡没好意思要,其余的笑纳了。

显然,林叔上当受骗,老乡白吃钱款不办事,有场纠纷官司等着他。

这会儿她的筷子停住。

发现他的脸离得很近,一旦说话,整齐洁白的牙齿若隐若现,忽然不说话,问她是不是不喜欢他盯住她看,看她吃东西?

“……如果是,我不看了。”

他哽了哽。

袁宵没有立刻回答。

看人吃东西能看出蛮多东西。

比如她爱看他吃吐司,看过无数回,好在人跟人的知觉不互通,所以张弛不可能知道在一次次一掠而过,分量很轻的注视中,她是怎么看他的。

从里到外。

从动作到神情。

从唇的开合,到气的吐吸。

他喜欢站在厨房水池边上吃吐司,大概是因为这样做能确保碎屑不会掉落到其他地方。如果是晴天,恰好吐司片烤过,站在二楼走道外,脚步放轻点,就能看到一副阳光灿然,沉静无声的好画面。

袁宵没有琢磨出他烤吐司与不烤吐司的规律逻辑是什么,有时吐司是白生生的,有时烤过,表面微黄焦脆。

如果遇上他吃烤过的吐司,那么除了视觉的美,另有一重听觉上的享受。

从盛夏到初秋,有阳光的好天气投在他周正的脸上,先受益的永远是鼻梁,侧影看窄而挺,晨光描摹,那清冷柔畅的线条让他看起来有点少数民族的影子。

走神的眼睫毛一定垂着。

光线完美折射,睫毛尖一梢细细,弱弱的光,如果这是画出来的,那尖的微光必然是碳笔无意识下,妙入毫颠的极致境界。

他在思考。

很久才眨眼,歇一下。

脆酥的吐司像是碎在齿排间,咔呲一声,吞咽之后再接一声,两次声音中间是他的充分咀嚼,柔粉色逐渐深刻,唇在动,连带脸颊,动得漂亮,且安宁。

如果感觉唇边有吐司屑,抬起手,拇指最边缘的一侧试着将滞留的碎屑拨进去,其余手指微微弯曲,骨节走势若隐若现。

眼神还在走神。

思想不动,只有肢体在动。

他安安静静,不声不响。

这个动作会持续五六秒,阳光落在他的手背,本就白皙的肤质开始出现透亮的白,有了奇异的、如水的质感。几乎没有汗毛,手背男性筋络清晰,顺着微凸筋络往下看,筋络最终流进钢带腕表,深蓝间杂曜黑的表盘,将皮肤镇压得更加清白。

有天清晨,机会正好合适,她问他,烤吐司与不烤吐司的规律是什么?

那时候张弛正在清理吐司机底部残渣,啊了声,眼神单纯,很高兴地说,如果利用夜里失眠的时间想通了点范数解析或者线性阻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