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瞒多久?”
那双天生的笑眼看着父亲。
看得满是洞悉。
烤馕好像给冷气吹凉了,做爸爸在感慨后说,“瞒到你阿嬷的那天。”话中间有微妙而避忌的缺漏。
这就是瞒到死的意思。
在这之前,袁宵都有好脸色。
从来不摆难看的脸,抬起眼帘,直直看向他,目光里有让人不好受的东西,能把人看伤了。
一阵沉默来了。
冯忍涛感受到那股无声的对立,对立得很凶,不希望和女儿对立,只好转移话题。
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父女俩好容易见回面,同桌吃顿饭。他拿出手机,屏幕完全展开,在相册里面翻找,终于找到新作,拿来给女儿看,兴致勃勃的同时又忐忑不安。
“你看看,上头两个是谁。”
他露出抱歉的笑,有意逗女儿,“怎么不说话,不能连爸爸都不认得了吧。”说着指向水泥阶梯上红背心领口非常垮的青年,“你阿叔。”
二十多年前的红砖小楼,大片红蓝白水泥袋围住一处危楼,白发老头骑带锈斑的三轮车路过,楼梯上坐着两个青年。
一个浅灰衬衫,端端正正。
一个红色跨栏背心,双手后撑,眯眼睛,肩膀和洗糟的领口一样垮。
冯忍涛和冯斌。
阳光灿烂,光影细腻地流淌在人物景物间,照片里的画还没上油,在窗帘紧闭的画室中间摆放,画上的太阳变成暗室的太阳,仿佛真实的光。
这是他的新作,《走麦城》。
袁宵走出酒店时雨停了。
天还阴,酒店打左转是群名人故居,市政修成景点,走在街上每隔一段路站了个叫卖风车、红星发箍、红旗贴纸的人,路灯左右悬挂的旗帜被雨洇湿,愈发鲜红,一条笔直长道,组成旗帜的海。
她站了会儿,发现自己饿了。
离开酒店,胃口复苏。
从名人故居群的巷子穿过,找到附近泉州清炖牛排馆,老店比每天卖的牛排还入味,一进门立刻能闻到牛油、草药常年作用在墙面,桌面,无孔不入的好后果,闻着特别开胃。
她找到座位坐下,要了碗干拌面和牛排汤。
拌面、牛排汤上迟了,比它们更早出现的是张弛,几乎一坐下,几秒后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下过雨,沿街景物潮湿,灰灰闷闷的,但他看起来温暖又清爽,连带周围的环境一起清爽起来。
笑容展露在口罩上方,看她身边的座位,用眼神问过一遍,又开口问第二遍。
“我能坐吗?”
小弛是姐姐控!
他总出现在粘稠的麻烦之后,像吃多了肥腻的肉之后吃一口水蜜桃,真的很鲜脆!
好形象!
想你老师...快快回来更新??
那个贴切!
75/吐司
袁宵没有回答,打量他。
世界忽然沉静下来,只有墙上电扇嗡嗡叫,从左缓缓吹到右,摆了个不徐不疾的头,吹动他的发。
他好看,毫无疑点。
连人带影,一座白塔。
郑书缘年轻时也好看,冯忍涛更不用说了。
那是无形,庞大的群体,紧密团结在一起的,无意识,下意识地团结,并且否认他们是同伙。
很多事在这伙人看来,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受委屈,阿嬷为她,可以了事化小,小事化大。埋伏起来,侦查哪个坏孩子欺负她,嘲笑她没妈妈。
阿嬷说:安啦,阿嬷不是吃素的。又补充,除了初一十五。同时,用粗糙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