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冯忍涛去上大学,移户口,姑妈冯玉如给他送顺风,这是厦门老习俗,亲人出远门,要第一时间送红纸包线面,冯玉如的红纸包底下另外用报纸包了厚厚一沓人民币。

“爸,你跟他是一伙的。”

她没有问的调子。

在说一件可以定论的事。

冯忍涛果然被气到,烤馕一放,眉头紧皱:“我和他怎么可能是一伙的!他配入爸爸的伙吗?你把爸爸冤死了。”手指尖将桌面戳得咚咚响。

袁宵静默看他把桌子当钢琴弹,一句话说完手指必然猛一抬。

弹奏的同时还带诗朗诵。

现在,一场音乐朗诵会开始了。

冯忍涛动感情地敲桌子,动感情地说,就今年年后,他同文艺圈朋友见面吃饭,席上见到大导演的文学策划,人家跟他说了件事。

担心女儿搞不清门道,他强调,郑书缘的太太曲美珍是那位大导演的远房表姑。

大导演以及团队里的文学策划对郑书缘非常感兴趣,认为他顶是个人物,属于直接移植到荧幕上就能活的人,所以多次和他接触。

真接触出点东西来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感觉我都要看迷糊了,感觉谁都不可信呢

74/油子

郑书缘说他最喜欢的是《死亡与少女》、《亲爱的叶莲娜.谢尔盖耶夫娜》,这不巧了吗,撞款冯忍涛,外加个《哥本哈根》就是他的最喜欢。

各个有滋有味。

人性从来是内藏的东西,需要事件做镜子来照见。通常等到事件发生了,人才会知道,原来自己还是这么一个人。

人的精神世界必须榨一榨,放放血,隔火烤,方见真章。

文学策划是这么跟冯忍涛说的,几次登门拜访,喝酒聊天,才算榨出郑书缘那一点点人性的油脂,油性大得要命。

文学策划说:“郑老先生,咱们手上是有这么个项目,什么项目呢,就是一群当年和你有着差不多经历的人,打算隐去姓名,写本回忆录,回忆自己年轻气盛时的不当举动,也算是交个代,道个歉。”

郑书缘首先先充分肯定这项目的必要性,这是好事。紧接着谈论到人性,环境,谈到他坎坷漂泊的大半生,一直在等待合适的道歉机会。

文学策划也是人油子,先试探提到大翻译家靳老以及他的女儿靳木兰。靳老虽然是靳老,阳寿有限,年纪还不如他们俩个大,不比他们俩活得久。

一提靳老,郑书缘哑然。

渐渐地,说起如何在这么多年的生活里怀念老师,红了眼眶,紧接着,眼泪跟冰雹似的往下甩。

好家伙,那么多人里头,能哭这么稠的,只有郑书缘一个。

说自己罪不可赦,不值得原谅的人都没他哭得厉害。

文学策划很快意识到没戏,彻底没戏。

今年聚会饭桌上,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冯忍涛听,末了说:“老冯,你信是不信,这么一个人这辈子不可能点头认错,任何见光的渠道,想都别想,你要他道歉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叻。回忆录的项目,他会写才有鬼。”

冯忍涛戒烟有段日子,烟瘾犯得难受。

二手烟当一手烟抽,烟瘾犯起来,每个烟大的朋友都是他的福音天使。

“他防着我,太油了这老头,跟我面前哭丧,说得多么实心实意,的的底底。”

文学策划抽烟抽得凶,又点一根,说当时为了听那段的的底底,害他把接孩子放学的事忘了,给英国佬妻子那一顿骂啊,几乎骂得臭死。

“什么的的底底,你他妈跟我发电报呢。”冯忍涛笑骂。

文学策划直乐,弹掉烟灰,大拇指竖着往外甩,代为指向遥远国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