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的雨滴坠进人工湖湖面,涟漪一圈圈荡漾,放眼看,夜色里绿意盎然。玻璃隔绝内外,倒映另外一个她,回好方仪的消息,接着看了两分钟的雨。
云南冬天的雨也是这种下法。
那天她接到季奉节的电话,两句话谈下来,口气强硬,要她别管那些绿不拉几,深山老林里的破烂,立马回北京。
“回来,我想见你。”
“袁宵,听见没有。”
他在对她下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电梯从 16 楼下来,里头是一对母子,袁宵走进去,恰好听见对话的后半段。母子俩在讨论试卷题目,年轻妈妈分析过后,对长到腰部位置的小学生儿子说,所以这个错误选项,要排除。
无论多少次,袁宵还是会惊讶于张弛的静。
他的静是从里到外,一致一体的宁静。
没有尖锐的负面情绪,如果要等的人不出现,他会一直等下去,静静地等。
有那位年轻妈妈的高跟鞋声做掩护,他还是认出她的脚步,抬起头,镜湖开始泛出微澜。
笑起来的张弛是另一个人,温和,清爽。
这里专给外来访客使用的地库也好头脸,顶空铺排成星空样,地面石材通透,灯影交叠,中间立着一道突兀又似乎盛气凌人的旋转楼梯。
他坐在阶梯上,膝面是铺开的纸张。
静成一幅画。
富贵耀眼的环境被他的静开拓出安宁的小小一隅,在这片角落里,做自己的事,起身时不忘把垫在底下的纸张折叠好,收起来。
快步走到袁宵面前,眼神温温热热的,他在用失而复得的方式看她,愉悦地开口。
“快好了。”
指的是女导演发来的扫描件。
袁宵把他们译好的文章发给女导演,女导演卷走一大堆靳木兰的原稿,回到上海,正愁部门里没人愿意接苦差事做翻译,欣然同意将全部扫描件发过来。
和之前一样,袁宵先做句读,再交给张弛翻译西班牙语的部分。
最后再一起誊录。
进到车里,袁宵将落满他字迹的纸张垛了垛,对齐边角,发现其中几张有大段大段的涂改。
这是少见的情况。
张弛投入事情上的专注力极高,字迹从来工整,没有涂改。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他发现她在看,不好意思地用手盖住纸面,手背泛起淡淡绯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在她和季奉节吃饭,送季奉节上楼的时间里,总是无法集中精神。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总是看错行,写错字,这半小时对他来说太漫长,漫长到远远超过半小时应该有的感受,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脑子里的句子落在纸面,全是错的,涂涂改改。
他很嫉妒,又告诉自己控制好嫉妒。
张弛涨红了脸,手比脸还红,袁宵闻到他微微发烫的青春躯体蒸出的体嗅,一道缓慢而深重的呼吸,接着喉结重重向下沉。
车里有限的空间,将他的呼吸节律无限放大。
“我和他不一样,我可以做备选,不管怎样,我都愿意。”
浓密睫毛在颤抖,他换口气接着说,我愿意,我永远都愿意。
不甘、嫉妒、吃味不妨碍他愿意。
他会管住自己,不给她添麻烦。
其实我们很久以前见过,他解释,五年前,在电视上,当时她在云南保山接受采访,他在眼科日间病房,那天青岛出大太阳。
说到青岛出太阳,面前周正清秀的面孔浮现笑意,眼底一片真诚,说完话,身体主动倾向她,有些着急地呼吸,想要填满急需氧气的肺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