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忽然想,如果这孩子当?真死在?南边,倒是省事?了。
一家三口大概很快就可以团聚,不用再?等上许多岁月。
他合上眼,片刻之后又睁开,哀婉地一叹。
他极轻地低语,眼底神光有些涣散,不知是在?对?虚空中不存在?的人絮语,还是在?说?给再?也听不见的亡者。
“还是不行啊。”他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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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数千里外,遥远的南方舒县。
风荷园中,景昭梳洗沐浴过,倚在?窗边榻上,窗外苏惠搬了个小板凳坐下,隔窗汇报。
听到?王氏至今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景昭冷笑一声。
从正午到?晚间,足有近三个时辰的时间,城东兰桂坊的伙计都听到?了风声,并且对?此讳莫如深,王氏何等名?门,总不会?连自家子弟闯下的大祸都惘然不知。
同样的,庐江郡、舒县官署,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唯一的动作是加强了官署前的戍守。
这已经不是不得?已与虚与委蛇能解释的行为了。
穆嫔已经指挥侍女将?洗浴的净房打扫干净,散去水汽,又命她们备好晚间的茶水用具,把人打发出去,现在?正站在?小几旁替景昭磨墨。
景昭提笔,以蝇头?小楷将?一张约莫二指宽、三寸长的纸条写得?密密麻麻,穆嫔立刻接过去摆在?一旁压住晾干,待晾干之后,景昭亲手?团了一团,封进?一枚蜡丸中。
穆嫔把蜡丸丢进?案上一只小匣,摇晃一下哗啦作响。
以蜡丸记录每日见闻,是景昭这次出门的创意。既隐蔽,又有趣,还能控制她摒弃私人情绪,只以平实笔触简单记录见闻毕竟一张纸条、一枚蜡丸,能容纳的内容着实不多。
然而今日景昭越写越多,苏惠隔窗一边汇报,景昭一边落笔如飞,转瞬间写了数个蜡丸。
穆嫔悄悄瞟着景昭正在?写的纸条,毫无诚意地替庐江郡郡守和舒县县令念了句佛。
这哪里是记录见闻的随笔,简直是抄家灭门的预备名?单。
显而易见,王氏子嚣张至此,绝不是第一次犯事?,鬼知道郡守县令收了王家多少好处,替他抹平多少次事?端。
“庐江王氏本属二流门第,近年来倾尽全力养出来个惊才绝艳的王三郎。今日纵马者族中排行第七,是王三郎嫡亲叔父的儿子。”苏惠概括道,“这个王七郎吧,在?庐江声名?卓著,不过和他堂兄完全相反。”
“要弄死他不是没有办法。”知道景昭心情很坏,苏惠也不再?含糊其辞,“圣上确实给了臣授权,可临机行事?,主?动调动一些力量,但这些力量的调动次数是有限制的,殿下是否要再?斟酌一下。”
“不必。”景昭说?。
与午间的怒意不同,此刻她的神情平静似水,然而水底却汹涌着更为强大的暗流:“王七必须死。”
“纵马杀人,可死;践踏律法,可死;僭越朝廷,可死。”景昭平静说?道,“按照大楚律令,不止王七该死,庐江王氏当?权者,人人可死。但南方依仗北方战事?未休,自重身份,以至于朝廷无力约束,律法不能管辖。”
“既然如此,就让他死得?再?惨一点,惨到?人人皆知。”
“让南方百姓知道,作孽者可死。如果朝廷暂时无力约束,那么就由这片土地上的人来反抗;如果律法不能给予死难者公正,那么朝廷允许百姓自行报复。”
景昭掷笔,凝视着眼前淋漓未干的墨迹,寒声说?道:“这不正是父亲想让我明白的道理吗?”
“父亲是对?的,我刚到?南方,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不但穆嫔,连窗外的苏惠都惊愕地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