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暗地里皇帝派了许多鸾仪内卫秘密护持,但皇帝存心让养于深宫的爱女出去见见世面,并不打算将她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所以明面上,当真只有穆嫔与苏惠随行。
她们此次下江南,用的是弘农苏氏的身份。苏氏是个北方的二流没落世家,不起眼,却也有些门第。南方九州世家最重门楣,有了这个身份,不会被人重视,却也不至于被人轻贱。
景昭和穆嫔,都是苏氏年轻一代的女郎。景昭排行第三,单名为和,表字羲和;穆嫔排行第五,单名为时,表字兰时。
苏惠则是随行的管事,两位小姐出门游学,他负责打理琐事杂务。
轻车简从出外游学,是齐朝时世家大族名门子弟的一种风尚。能令优秀的子弟外出自由行走,而非尽早谋取前程,恰恰是名门隐晦炫耀自家人才济济的一种方式。
及至本朝,由于北方世家大多没落,优秀的子弟必须尽快谋官撑起家族,游学之风渐渐淡薄,但在南方仍然盛行。
南方极重嫡庶,嫡待庶若奴,妻御妾若婢。北方有些地方受其影响,也沾上了这种风气,至今部分地方仍有残余之风。
这样一来,即使穆嫔侍奉在景昭之侧,在南方也并不显得奇怪,只消嫡庶二字一出,便可打消旁人疑虑。
景昭其实并不满意这种风气。
本朝看重嫡长,是为了将嫡长女强行拉到与嫡长子相同的地位上,从而推动女官入朝。然而过分鲜明的嫡庶之分,则会压制才高之人难以出头,直接截断许多人入朝效力的途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朝中百官、天下万民,都是皇帝座下臣民而已。就像牧羊人不会因为一群羊比另一群羊皮毛华美,就尊贵出千百倍;贵胄们不会认为家生子比买来的奴婢更加值钱,所以家生子能够在主人面前挑三拣四平起平坐。
天子代天牧民,什么贵贱、什么男女、什么嫡庶,无非是皇帝稳固社稷的手段。皇帝可以以此为由发落臣僚,但臣僚绝不能妄想以此限制皇帝。
但没办法,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了。甚至于在那些亟待解决的问题面前,嫡庶之分根本排不上号。
想到这里,景昭又想起了建元五年那次惨淡收场的科举。
她闭上眼,遮住眼底流泻出的些许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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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嫔喝完药,戴上帷帽出去走了几步,又头昏脑涨地回来了。
景昭失笑:“起风了?”
穆嫔踉踉跄跄坐倒:“不是,袁家的女眷们出来了,那香气……呕!”
袁姓豪商排场摆的大,品味却实在一般。家中女眷都熏着极为浓郁的香,偏偏香气纷杂,混在一处着实难闻。
穆嫔本就晕船,索性歇了出去透气的心,坐下缓了会,靠到景昭身边。
“你别看。”景昭说,“当心又晕了。”
穆嫔稍有不慎便天旋地转,哪里还敢看书,只好奇打量着景昭手中那本貌不惊人的书册:“我记得姐姐这本书看了很久。”
“……不是同一本。”
“是什么书呀?”见景昭没有禁止她凑过来,穆嫔大胆发问。
景昭沉吟片刻。
穆嫔正跟着她下江南,按理来说有些事情没必要瞒着,但要说清楚,又要平白解释很多不必要的细枝末节。
她微一思忖:“鬼故事。”
“啊?”穆嫔立刻别过头去,表情又害怕又想看,“讲……讲的什么,吓人吗?”
“还好。”景昭概括道,“有一座非常华丽的大宅,其中有金银财宝、精舍美婢,但住进去的主人,始终只能闭着眼。”
“闭着眼?”
“对。”景昭波澜不惊道,“闭着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