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廷里的‘自己人’。建元十年之前,每逢南方上报水旱灾害、乱民?暴动,邢氏便会立刻跳出来鼓唇摇舌,为南方世家进?言说话。
随景昭北上之初,裴令之对家族失望透顶,毫不留情写下他所?知的南方世家种种罪孽,连私开矿藏的方位都一并写下。
他毕竟是江宁裴氏嫡长子,纵与父亲不睦,身份摆在那里,许多事情哪怕不刻意打听?,自然而然便会传到他的耳中,因此?信手写来,虽有许多知之不深,但亦有许多非能轻易查探到的消息。
其中,他也顺便提过邢彦博一笔此?人身居朝廷从四品枢机官职,为人却谄媚无度。因着靠南方世家提拔扶持,每每来信极尽逢迎,分?明年纪与裴家主相差不多,却以子弟自居,只?差写一句‘愿为恩师座下走狗’。
就连裴家主,身居高位多年,见过的吹捧无数,看到这样?的信还是摇头不语,特意拿出信来给几个着重培养的小辈看了一眼,声色俱厉地令他们修持自身,断不可作此?辱蔑门?楣之语。
而今南方战乱方休,世家豪强元气大伤,朝廷不费一兵一卒,轻易便收复大片土地、山林河泽,均分?给南方百姓。眼看天?下归心,这邢彦博竟连一时半刻都按捺不住,看出朝廷要整肃南方、打压世家,转头便要来划清界限。
吃相的确太过难看了些。
纵然裴令之对家族已无半分?留恋,只?剩下几分?悠悠不知何处寄托的思乡之情,看见邢彦博作出这幅丑态,亦不由得眉头大皱。
景昭缓声道?:“此?人虽然可鄙,用对了地方却也还有几分?用处,南方如今以稳为主,他这些谏言看看也就罢了但我记得你还有个姐姐嫁在杨家?”
裴令之会意,心下稍感安慰,点头道:“我立刻修书给阿姐,示意杨桢上书请罪。”
景昭微笑颔首。
此次朝廷发往南方任职的官员中,有确实忠直可靠的治世良臣,也有如邢彦博一般见风使舵、反咬旧主的小人。某种意义上,这类小人的用处,并不在良臣之下。
往往时移世易,风水轮流转,高位者一朝失势,扑上去撕咬最凶的不是敌人,而是长久阿附过他的党羽、谄媚过他的小人。
这些人拼了命地要与旧主人撇清干系,向新主人展示忠诚,办起?事来自然凶戾无比,要用旧主血肉宣示一片并不值钱的耿耿忠心。
如邢彦博这等,必会上天?入地穷尽手段,将南方世家豪强的罪孽一一挖出来,竭力扩大株连。
到时候,朝廷只需择几件大罪诛杀首恶,然后宽和抚慰其余世家,连消带打逼得他们吐出些利益均分下去,缓缓剪除世家羽翼,又不会让他们走投无路之下疯狂反扑,南方自然局势安定。
只?是这等帝王心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更不宜宣之于口?。
见裴令之明白了她的暗示,景昭心情颇好。
为安定计,南方为首的几个大世家,总不能全部剪除掉。未来的东宫正妃,出身上不能有太大污点,却也不能与家族牵扯不清......从这方面来考量,选哪一家杀鸡儆猴,又选哪一家安抚南方,还需得仔细花心思计较。
她抬起?手,摸了摸裴令之有些冰冷的面颊,见指尖下那柔软的颊边浮起?淡淡绯色,温声道?:“你这几日休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