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天地皆同力。”景昭平淡道,“如果不?是?城北码头演变成一场无法收尾的闹剧,郡署不?会想着找一个替死鬼来?脱身,我?们现在想撼动卢家根本不?可能。要怪只怪他们运气差了些,刚巧撞上这个节骨眼。”
裴令之侧首,听着隐隐传来?的哭喊与混乱:“你是?想表达,卢家现在的局面,归根结底是?由于南方世家豪族内部的问题爆发?,而?不?是?你?”
景昭惊讶道:“当然是?因为我?,我?千辛万苦才帮他们选定了卢家。否则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找个势力更弱些的软柿子来?捏。”
裴令之咬住唇瓣,忍下笑意。
那抹笑意就像初冬飘零入水的雪花,转瞬间溶于水中,再寻不?到半分踪迹。
他看着远处,仿佛能隔着高墙,看到坞堡中混乱的景象。
裴令之自幼长在南方,对南方的情况比景昭这个外来?者要清楚的多。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从来?不?是?一句虚话。
郡署与当地驻军既然出手,必然要一击必杀,将卢家生吞活剥咽下去。若是?他们发?现了那些金矿,说不?定连带着其他涉及其中的豪族都要狠狠出一次血,可谓损豪族而?肥主官,当真是?极好的一笔买卖。
既然如此,想必卢家上下,一个都难以保全了。
裴令之眼底隐现哀色。
“你在担忧他们的尸体??”景昭会错了意,“我?看那棺材不?是?很名?贵,想来?他们也不?至于连死人?的棺椁都要拿走。”
沉默良久,裴令之低吟道:“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邪?何以加此!”
“你信奉老庄?”
“他们信奉。”裴令之哀然道,“人?贵在有?灵,死后唯余躯壳,何须在意?当年我?与无忧论道,他们夫妇曾说,寿命尽时,期盼能长归自然尘土,生前随心而?行,须尽欢;死后肉身不?必长存,随他去吧。”
“我?以为你会很在意身后事。”
“是?因为我?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是?因为我?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并非在意那些多余的繁文缛节。”
裴令之转过头来?,看着景昭,认真道:“若我?百年之后,愿效先贤,弃绝珠玉,为乌鸢口?中食,长归长存于天地间。”
景昭下意识说道:“那多可惜啊。”
紧接着,二?人?同时沉默下来?。
景昭缓缓道:“你给我?交代后事,似乎有?些早了。”
裴令之静默片刻,轻声道:“会死很多人?吧。”
“那是?自然。”
裴令之垂睫不?语,良久,无声叹息。
“何须叹息?”景昭平静说道,“南方豪族,又有?哪个干净?他们多死几个,将来?做事反而?方便。”
“一族之中,总有?些无辜者。”
景昭明白他的意思。
世家豪族之中,享尽富贵者自然极多,但远枝庶脉,贫困潦倒者亦不?在少数。若从未享过半点?家族泽被,抄家灭门时却被一锅端了,委实有?些倒霉。
“天底下做任何事,总会有?些牺牲。或许是?同道者,或许是?敌人?,或许只是?毫不?相干者,即使做的再好,也无法做到双手不?染半点?鲜血,不?牵连半个无辜。”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吗?人?命也是?小节?”
景昭平静道:“如果处处顾及,不?肯有?半分牺牲,那么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或许对普通人?来?说,自觉不?甘;但上位者要有?上位者的觉悟,有?时候即使做错也比不?做要好,束手束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