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告辞。
告辞不代表要离开卢家,他们要在卢家再住上一夜,像大多远途而来的客人那样,次日一早再乘车离开。
卢老夫人拉着景昭的手,再度拭泪道:“你们对妍妍的这份心意实在难得?,一旦有了消息,立刻告知你们。”
景昭反手握住卢老夫人,神情真挚,依依惜别?。
卢老夫人起身,竟然想要亲自相送。
然而老夫人是长辈,景昭二人则是晚辈,如何能让老夫人相送?
正在拉扯间,忽然佛堂深处传来脚步声。
那名曾经?搀扶着老夫人的妇人不知何时离去,现在又从佛堂深处走了出来,绕过案几凑到老夫人耳畔,轻声说了句话。
老夫人一怔。
看出佛堂内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景昭二人趁机拒绝老夫人送出门的举动,忙不迭地走了。
走到门外,天边晚霞正好,暖风扑面,景昭全身筋骨顿时为之一松。
“好冷。”景昭说道,“老夫人竟然能受得?住?”
裴令之的心思则在别?处,说道:“你有没有听见那句话?”
景昭明白他的意思:“我?只听到四个字‘掉下来了’。”
那名妇人伏在老夫人耳畔,声音极轻,按理?来说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听到。但?寻常深宅妇人与弓马娴熟者?的耳力又不能相比,还?是被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旁边忽然多出一道声音。
积素自进门起就像变成了一截木头,一直老老实实站在裴令之身后,此刻却突然出声:“那妇人不对,她身上很冷,而且有味道。”
二人同时看向积素。
“身上很冷?”
“什么味道?”
方才那妇人绕过案几走来,而积素立在案后椅旁,妇人从他身边尺余处经?过,并没有留给积素仔细分辨的时间。
他苦着脸思索道:“很淡,像是饭菜腐臭的气味;至于冷……大冬天刚从雪地里进屋,不是都要站在火盆边上去去寒气?就像是那种、那种寒气。”
话音落下,一片寂静。
积素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二人的神情,却发现他们的表情都有些?难看,仿佛想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郎君?”
.
月黑风高?,无星无月。
是个天然适合做贼的夜晚。
佛堂外,守卫们无聊地打着呵欠,檐下灯烛映出长长的影子,一路拖到转角的阴影里。
佛堂东侧,灯火渐渐熄灭了。
老夫人晚间并不睡在佛堂,到底上了年纪,经?不住成日长跪,也经?不住寒冷,每逢夜间,总是要在侍从陪伴下到佛堂西?侧的暖阁中休息,那间暖阁与佛堂仅有一墙之隔,中间设有小门,只消走几步便能通行。
整片佛堂笼罩在黑暗里,唯有檐下的灯火轻轻摇晃。
咔嚓一声轻响,守卫们短暂惊觉,紧接着听到猫叫声,这才放下心来。
就算是守卫森严的皇城,也防不住有些?野猫越墙而入,据说当年贞帝的兄长就是在偏僻宫室里被野猫抓伤,感染恐水症而死。
卢氏坞堡自然不能比皇城做的更好。
一只白猫轻巧地跳出暗影,喵呜叫了两声。
与此同时,佛堂另一边,窗子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两道身影翻窗而入。
佛堂里一片漆黑,所有灯烛都被熄灭,只有窗外檐下的灯影映入,但?那光并不明亮,因为窗纸极厚。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裴令之本能感觉到一丝怪异。
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朝前方轻轻一带,示意裴令之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