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像一把尖刀,在程心的无数个梦魇中反复扎透她的心脏,提醒着她的粗心与无能。

如果她能够从电脑屏幕前多抽出一点时间,如果她缠绕防水胶布的时候能再细心一点,如果她能不顾母亲的拒绝坚持选择输液港,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急,不过就是几张申请表,要是来不及,等我下午采访完再赶回单位交也行,领导会理解。”

程心把语气说得很轻松,故意制造一种上级和同事都十分善解人意的假象。

她把小行李箱推到墙边,用膝盖顶着,让顾晓英有个借力的支撑点倚坐上去。

等待手术的病人太多了,程心已经足足站了两个多小时,矮跟皮鞋如同一件美丽的刑具,反复折磨着她。

母亲的手不知何时缓缓绕到她的膝后,一下一下捏着她发颤的小腿,但几乎没有什么力气。程心鼻尖不争气地发酸,眼泪唰地一下就要涌上来,又被她仰头狠狠咽了回去。

高天之上,真的有神灵吗?

如果足够虔诚,心底深处那些焦躁苦痛的呐喊,真的能被听到吗?

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哐”一声打开,人群瞬间躁动起来,戴着口罩的医生勉强探出半截身子高喊:

“顾晓英!在不在?”

“在在在!”程心赶紧应声,一只手拉着母亲,一只手拽着小行李箱,从拥堵的走道中硬生生挤开一条路。

“别害怕!别紧张!医生问你情况慢慢说,仔细说!”程心怀里抱着顾晓英脱下的外套,语速飞快地嘱咐。

顾晓英顾不上点头,只叫她赶紧去找个位子歇脚,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关上的大门“砰”一下截断。

程心攥着劲紧绷的身体瞬间松了下来,脚步虚浮向后退了几步,脱了力,靠在墙上。

她化着职业性的淡妆,即使汗水糊了一脸,也掩不住明亮的眉眼,发髻仔细绾在脑后,纯白西服套装衬得整个人高挑修长,精致而端庄。

在这座气氛沉郁的医院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顾不上旁人的眼光,程心垂头丧气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9 时 56 分。

手术保守估计至少要四五十分钟,再加上办理入院手续、整理行李、安顿母亲的时间,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往单位赶。

浦东到浦西,横跨三个区,工作日通行时长一小时打底。

如果打车,估计能快点,但程心实在舍不得这个钱。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程心长叹口气,点开亮着红点的对话框。

财经视频部主编杨力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振翅翱翔的雄鹰,很难让人联想到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形象。

程心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杨力是怎样臭着张脸把键盘敲得震天响,感叹号像不要钱的子弹一样顺着网线射来:

【申请材料今日 12 时整截止提交!】

【下午我还要去国新中心!逾期未交后果自负!!】

【不要跟我说人事那边几点截止!我的最后期限,就是中午!!】

杨力并没有直接发信息给程心,而是在部门工作群里开炮,当然,哪个不长眼的今天请了半天假,一目了然。

程心的手指悬在半空,还想说点什么辩解,但还没打完的字,就被新一条信息“击毙”在半空。

【不要跟我说什么和采访时间冲撞!都是多少年的记者了,工作协调都做不到,怎么应对高压环境下的报道任务!!】

虽然程心提前请过假,单位也大概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但新闻行业工作不分早晚,24 小时 on call,周末也要值班,领导嘴上虽然没有明说,面上早已经越来越难看。

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