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感觉到颈上一片湿热,她鼻尖一酸,用力搂紧他,轻拍着他的背,等待他,等待他继续攒满勇气。
怀中的声音颤抖着,变成了喑哑的呜咽。
“大家都憎恨这场病,但如果没有这场病,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我,因为他生病了,他们才需要我,需要我的脐带血,我的骨髓,我的造血干细胞……”他缓慢地,滞涩地,从她颈窝中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胆怯地看她,像在乞求原谅,又像在领受惩罚,“我的名字都是为了肇昌而起的,肇基化元,万物资始,我应该成为那个能造血的干细胞,我应该要治好他的,这样我的存在才有意义!但我失败了,我很失败,我糟糕透顶!一无是处!我再怎么努力都没有意义,我就是废物!你不知道程心,我看着像个人,其实我是个废物!无能的废物!没有用的废物!”
程心想不出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她只知道他很痛,像长期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一样病态地不断重复那两个字,她想把他从囚室里解脱出来,但她没有钥匙,也找不到锁孔。
打不开那就抱着他吧,连同牢笼和镣铐一起抱进怀里,让他知道她就在这里,一直都会在这里。
“你是宝物,梁肇元,你听清楚,你不是废物你是宝物!你是我的宝物!”她用力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眼泪,眉心,和颤抖的唇。
但他挣开她的手,一直在摇头,“我很坏的,你不知道我很坏的!我从小就不听话,爱哭闹,爱争宠,一点疼都吃不了,一扎针就哭闹,他们天天只顾着肇昌,但我闹一闹他们就会来哄我一下,百试百灵,我甚至有过错觉,觉得他们也是很疼我的!但这招我用了太多次,就成了狼来了,再没人信我,真的痛的时候也没人管我了,我才知道其实没有人真的在乎过……”
梁肇元满眼猩红,嘲弄地笑起来,抓着她的手去摸后背的疤痕。
“二十八年前国内还没有什么外周血单采技术,只能直接抽骨髓液,我再怎么鬼哭狼嚎还是被他们压着绑着弄上床,其实我不是不想做,他们以为我还小不懂事,但我心里知道这是在救肇昌,我知道我必须忍着,我知道这样做大家都会开心,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哄哄我,像哄肇昌一样好好哄我一次!”
她的心跟着他一起碎掉了,胸口的疤痕仿佛也在隐隐作痛。
泪水翻涌着夺眶而出,她想再仔细看他后背,但他执拗地拒绝,把她按住,狠狠地一遍一遍擦掉她脸上的泪痕,不许她哭,“你现在知道了,我就是这么天性自私又贪心,明明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被生出来,还是想跟肇昌抢!我当然抢不过!我抽髓后低烧在病房躺了四天,我不知道那四天他们在干什么,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肇昌身上,那时候我还小,哪里不舒服也表达不清楚,等医生发现的时候穿刺伤口已经长了很大的水泡,本来腰穿一下,也就是留个针眼,不会有这么大的疤,是老天爷要惩罚我这个坏小孩。”
他怎么会是个坏小孩?
他的爸爸妈妈没有告诉过他,他是多么勇敢,多么善良吗?
程心不理解,她真的无法理解,那些他自我谴责的话语,他的自厌,自轻和自嘲,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也不是从他心里长出来的,分明像在复述着别人加诸在他身上的羞辱。
她抱紧他,抚摸他的疤痕,透过这具已经长大成人的躯壳,去拥抱蜷缩在里面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从幽暗的洞穴里飞奔出来,扑进她怀中。
“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肇昌走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怕自己没做好,我希望走的是我就好了,这样他们就不会伤心,不会吵架,不会分开,但我妈带着我离开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地开心,庆幸,庆幸是我留下来了!我可以摆脱那个家,摆脱医院,她以后只有我了,只会爱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