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辉跟着陈永新,一直走到铁桥的上桥口,沿着纯铁阶梯,向上走去。俩人走到铁桥之上,放眼看去,远处黑暗中的灯火连成一片。铁桥冰冷,却被河面上柔和的雪光包容,忽明忽暗间,像笼罩着一层淡银色的光辉。
陈永新站在铁桥护栏边,看向远方的灯火,说:
“小杨,这二十多年,我过得很压抑,经常会问自己,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每当我快撑不下去了,就会在晚上的时候,来这座铁桥上,看一看对岸的万家灯火。这总会让我觉得,活着虽然很累,但有时候也很美好,更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意义。只要在每一个夜晚,能有一个稳定的去处,还为你亮着一盏灯,这其实就足够了。”
陈永新又看向杨文辉,声音有些哽咽,接着说:
“小杨,你一定要珍惜,珍惜那个在每个晚上,为你点亮一盏灯的人。人生的路很漫长,你能遇到李暖,她愿意陪着你,一直走到现在,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你看我,庞烨,你哥,还有许多人,要么遇到了像李暖一样的人,却不能安稳地走在一起,要么连人还没遇到,自己就离开了人世。”
杨文辉看着陈永新,点了点头,说:
“师父,你放心吧,我知道该咋处理我和李暖的事,也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陈永新又叹了口气,看向远处的灯火,说:
“我有些后悔了,要是再来一次,我当年一定不会跟你说,让你以后当个警察。”
陈永新不再说话,眼中连绵的灯火,让他又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陈永新在一个小饭店里,在桌子上撂下一百块钱,跟杨文辉分别,然后开着一辆警车,径直来了冰河。站在铁桥上,陈永新看着远方隔岸的灯火,突然就流出了眼泪,也突然想明白了很多问题,他从兜里掏出一瓶安眠药,从桥上扔到冰河下,掉在了断冰之间湍急的流水中。
二十年后,桥还是那座桥,灯火似乎也没有变化。
但有些人的人生一旦交叉,就会相互影响,你改变着我,我也改变着你,最后一起并肩前行。时间能给出所有问题的答案,陈永新有种预感,今天这样的一个晚上,还会改变他和杨文辉的人生轨迹,就像二十年前那个晚上,被扔到冰河里的安眠药瓶一样。
与此同时,耿琳家的休息厅里,巨大的壁挂电视上正在播放电影《半生缘》。
休息厅挡着窗帘,只亮着一盏微黄的灯,屋里装修别致,很像一个小型的电影放映厅。这个休息厅由耿琳设计,知名设计师精心打造,她经常在这里看书和电影,偶尔也会画画,或者写一些东西。墙上挂着的一副罗马假日油画,就是耿琳亲自画的,那也是她很喜欢的一部电影。
耿琳穿着一身纯棉睡衣,和岳勇坐在罗马假日下面的沙发上,正在一起看着电影。岳勇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八点半了,他跟姚茹约好了晚上九点见面,可电影才刚演了一半。
岳勇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感慨地说:
“耿琳,咱俩当年在工人文化宫,一起看过这部电影,现在再看一遍,咋还是这么好看呢?我还记得,当时你特意让咱爸,给工人文化宫的领导打了个电话,投诉文化宫成天放枪战片,武打片。哎,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儿咱们都老了,黎明,吴倩莲他们也都老了,这些年都不咋拍戏了。”
岳勇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看耿琳,说:
“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今天晚上一个乙方从湖南过来,非要见我一面,跟我谈欠款的事。我本来不想去,但人家说得特别诚恳,都快要哭了,整得我挺于心不忍,于是就给答应了下来。不行,我现在得走了,你自己看电影吧,等有时间了,我陪你再重温一遍,全都是咱们的回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