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笑着说再见,比往日任何一次都珍重道别,却都知道这次的离别可能是永别。他们因为窦建国案相聚,又因为窦建国案而分别。

所以,追求真相的代价是什么?是分别,是彼此缄默,是如鲠在喉却要高喊的公平。

1999 年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四个人在十字路口离别,走了四条截然不同的道。

孟延站在路口,看着路灯下自己孤零零的影子,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原点。那个初出茅庐踌躇满志,以一腔赤诚对抗暴风眼,一无所知的起点。

吴耀年离开后,孟延总觉得工作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整个档案室都空落落的。

有时视线虚虚地落在吴耀年坐过的空椅子上,晃神的瞬间,总觉得他还在那儿,吹着浓茶的热气,翻着《法制日报》,或是皱着眉骂一句什么。

可下一秒,冰冷的现实提醒他,那里是空的。这样的日子,维持了小半年。

1999 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冷得刺骨,滨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

窦微生日时,孟延用攒下的钱,送了窦微一台新上市的诺基亚 3210。那年头,手机可是稀罕物,不像 BB 机需要转寻呼台,手机可以直接通话。

窦微又惊又喜,每逢拿起手机就想到孟延。

今天是 1999 年的最后一天 12 月 31 日,是玛雅预言世纪末的最后一天。

街上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喜迎千禧年的气氛。孟延和窦微约好了六点在中央大街碰面,然后一起吃饭看烟花和跨年。

窦微早早到了中央大街给孟延挑选了一条羊绒围巾做礼物。谁知五点刚过,窦微口袋里的诺基亚响了,是孟延的电话。

因信号不好,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只能听得出很急促。没等窦微细问,电话就匆匆挂断了。

窦微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但还是按照约定去了红房子西餐厅。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从华灯初上等到夜色深沉。窗外伴着“54321”的倒数欢呼,焰火次第升空。

红房子里处处都是节日的气氛,只有窦微一个人空坐,而面前的西冷牛排早已冷透。一直到餐厅营业时间结束,中央广场的霓虹灯依次关闭,整个广场陷入了冷寂。

等到最后,孟延都没有来。一股熟悉的寒意,仿佛陷入了另一个循环。

她攥紧了口袋里那台诺基亚,一遍遍拨打孟延的号码。一开始是忙音,后来只剩下已关机的提示音。

三天后,警局正式受理了孟延的失踪报案。

在孟延失踪的第五天,警官例行公事地做着笔录,询问窦微,“孟延最后一次和你通话,具体都说了些什么?”

窦微声音干涩,双手握着杯子,低垂的视线盯着杯中的茶,“他说他发现了一个关于案情的新线索,必须马上去确认。”

“什么线索?具体内容知道吗?”警官追问。

窦微沉默了一会,摇摇头,“他没说具体是什么,只说是新发现。”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去这个地方吗?”警官拿出了一张照片,推到窦微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老旧的大楼入口。窦微仔细辨认,最终还是茫然地摇头,“不知道,他没提过要去哪。”

办案的两位警官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化不开墨的浓重,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个…孟延也算我们的同事。根据我们初步了解的情况,孟延最后被确认出现的地方,是这栋楼的电梯里。“他揣摩着窦微眼里的情绪变化,”而电梯的监控录像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