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了茶盏,瓷器与木桌轻轻相碰,发出清脆又令人心颤的一声“叮”。

“你不认识我了吗?吴世伯。”

吴伯宗又惊又疑,语调几乎难以成句,“我……我怎么会认识你?!”

“是么?”少年很温文地发问,态度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那封寄往京城的信里,你写过什么?难不成你忘了吗?”

“你……”

仿佛全身的血液霎时冻结了,吴伯宗脸色青白,嘴唇不可思议地颤动着,“你……你是”

“嘘……”

在那个名字即将出口的瞬间,少年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微笑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想见我,何费那么多力气呢?我这不是来登门拜访了吗?”

“不……不,我不是故意的,”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吴伯宗本能地倒退了一步,语调抖得几乎难以成句。“当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那时我也自身难保!”

李明殊望着面前惊惶失措的老人,好整以暇地笑了。

“是啊,那时你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而如今,你却想拿那个秘密来给自己申冤,这难道不可笑吗,吴世伯?”

“……不,不是,”吴伯宗的手指已经开始痉挛,“我不是有心的,我不是!我只是没办法!我只是……”

“这些话,你可以去地下说给他们听。”李明殊非常柔和地笑了,“动手吧。”

他脸上的神情太宁静,甚至带着几分安慰似的意味。吴伯宗惶急又茫然地看着他,而这时,身后一只铁钳似的手已经紧紧掐住了他的喉咙。

祁正荣像抓着一只小鸡仔似的把他提离了地面,五指扣紧,喉骨挤压之间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吴伯宗的喉咙里逸散出气若游丝的求救声,李明殊饶有兴致地看了他片刻,轻轻吹灭那一点幽微的烛光,起身离去。

天际线上已经泛起了一点黛青色,李明殊穿过寂静的天井,来到宅院外。等候在外的阿崇快步跟了上来,低声问道:“怎么处理,主人?”

“做干净一些,”李明殊淡淡道,“吴伯宗把锦衣卫招到了昆明来,自然有的是人想杀他,他的死和我们没关系。”

阿崇低头领命,又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明殊眉梢一挑,”哦?是么?“

“人都已经撒出去了,可是如果无忧小姐她……”阿崇微微咬了咬牙,遏制住脊背上蹿起的恶寒,“如果她没有往东边来,那咱们费再多力气也是……”

“以我对她的了解,在大理与丹师遭遇之后,她不可能再在那里待下去。”李明殊道,“南边在打仗,北边都是山路,向西就是进藏了,她只能往东走。算算时间,她能落脚的城镇就是附近这几座,我就在这里等着。”

他微微拢了拢袖袍,“各处官道驿站、水陆码头都给我盯紧了,如果这次再让她在眼皮底下溜出去,你这颗脑袋就可以换个地方安家了,明白么?”

阿崇心头一凛,低声说了声是,又道:“主人,那个丹师一定已经给姜家发了信报,如果您能推测出无忧小姐的行踪,那么姜知还他早晚也会……”

“是啊,当然。”李明殊轻轻呼出口气,脸上却不见什么紧张的神情,“云南真是个好地方。天高皇帝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风声传出去都不止慢了一步,庙堂与武林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是个很适合解决宿怨的地方。他当然也会这么觉得。”

昆明城正在青灰色的黎明中渐渐醒来,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和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黯淡的微光从瓦顶洒下,少年拢住风帽,阴影也掩住了他眼底一点莫测的笑意。

同一个清晨,滇池码头边的一艘合子船上,几个赤裸上身的脚夫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