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堇站在台阶上望去,只见那小和尚和她差不多年纪,中庭饱满、唇红齿白,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福相,正敛容正色道:“施主,请你放开吧。”

那黑脸汉子恶声恶气:“这娘们是我媳妇,抛下我爷俩跑了出来。我要把我媳妇带回家,你个秃驴管天管地,还管得着老子炕头事?”

女人拼命摇头,满脸都是恐惧,张嘴却只发出了“啊啊”的怪声,竟然是个哑巴。

“夫妻关系是你说的,可是这位女施主不肯认哪,”和尚好言好语,却不肯放手,“退一步说,就算真是夫妻,想来施主你平时对她也不好,她宁愿舍下家小都要逃出来,现在明显不愿和你走,你又何必强逼于她呢?”

周围的人群一时议论纷纷,夏堇听了几句,立时就知道不好。

这和尚大概是平时念经念多了,说话一直是一副慢半拍的调调,听着简直令人着急,和普通人吵架都未必吵得明白,更别说对方明显不是善茬。

果不其然,那汉子破口骂道:“什么呜噜拜来的东西,日脓包了,你别碰我媳妇!大街上拉拉扯扯,我看你这秃驴是犯了淫戒,做野汉子出来勾搭娘们来了!”

和尚顿时说话都结巴了:“施……施主莫要……信口开河,小僧……小僧都不认识这位女施主,怎么会是野……野汉子?小僧是出家人……”

汉子立刻反问:“你都不认识她,你管的哪门子闲事?”

哑女满脸是泪,“啊啊”叫着摇头。和尚涨红了脸道:“小僧……不是管闲事,只是见这位女施主的腕子都快折了,才不得不出手相助。施主你不信也无妨,小僧以为,她该不该跟你走,应当到官府去说个明白!”

那汉子洋洋得意,从怀中抖了张纸出来:“看清楚了,这是我二人的婚书!还好我早有准备,就防着这娘们缠三夹四!馋膘的秃驴!老子婆娘的身子都给你白摸了,去官府?偷汉子要偷到官府前头去,你不要脸,老子还要呢!”

这两人放在一起,谁都会觉得那小和尚面目亲善,汉子却凶恶蛮横。可是家务事的旗号一打出来,众人心中不由得都犯了嘀咕。万一真是婆娘偷奸,谁当了出头鸟,事情闹大了面上都不好看。

药房掌柜见汉子挥舞着婚书,心中已信了八分,叹道:“这小和尚白生生的还挺俏,没想到是个花和尚,勾搭人家婆娘……”

夏堇微皱眉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想了想,只见掌柜还抻着脖子看热闹,便伸手把他往铺子里拽,匆匆道:“行了,我也不还价了,就三百五十文吧,只你再送我一盅姜黄汁,不挑品相,现在就要!”

再从药房里挤出来的时候,街上围观的人已经越聚越多。那汉子暴跳如雷、高声咆哮。和尚嗫嚅着还不上几句嘴,却怎么也不肯撒手,非要到官府去才肯罢休。

“等一等!”一片窃窃私语中,突然插进了一道清亮的女声。“这点小事,的确不必闹到官府去,我有个法子。”

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那少女青衣斗笠,是个女冠模样,正越众挤到了圈子中央。夏堇朗声道:“你二人到底是不是夫妻,此事很容易检验。”

汉子警惕道:“你待怎地?”

夏堇指了指他耀武扬威举着的婚书:“写婚契时双方都按过手印,只需把她的手按上去对一下,手掌大小、指节长短一看便知。验明了正身,你也占理。”她又转向和尚:“倘若真是一家人,那人家屋里的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松手罢。”

她声音不高,语气也平淡,却仿佛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意味。

汉子与和尚都没作声,面色俱不好看,只是此时也不好反驳,夏堇便将婚书铺到地上,抓起了那个哑女的手,对准了手印的位置,往婚书上轻飘飘地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