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的叫声撕裂了宁静的夜幕,王元文努力想抬起头,可是他做不到,因为一只脚正狠狠踩在他的后颈上,把他的脸压入碎砖和泥土中。
“王家这些妻妾孩子,还有他的心腹,一共二十一人,已经清点齐了,”头顶的声音无动于衷地响起,“哦,他上面还有个老娘,也一并请过来了。”
一炷香以前,宅子朱漆大门被一脚踢开,一行黑衣人走了进来。
如同社火中夜行的鬼怪,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一模一样的白面具,连嘴唇都是雪白的,只有眼尾描着狭长漆黑的阴影。
王元文在岳阳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在这群人的手下,他甚至没能走过五招。照面的会合他的肋骨就被打折了,一个黑衣人顺势用力一压,将他的手臂拧成两截,扭到了背后。
“行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停下吧。”
有人应了声“是”,钳在脖颈上的力气一松,王元文挣扎着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一盏一盏的灯笼正在点亮,纸绢后浮动着苍白的火光,将整个厅堂映得森然。
几个他最得力的心腹手下,和他一样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王家所有的家眷,也都被驱赶到了厅堂里,捆在一起,像一群惊恐万状的羔羊。
许多人甚至是从被窝里直接拎出来的,惨白的灯笼照亮了他们恐惧到扭曲的脸,哭嚎和恳求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但那些黑衣人完全无动于衷。
一个可怕的名字在王元文心中浮现,他的胃部随之因为恐惧而痉挛起来。
报丧鬼!
“是白……白灯主的人么?”他脱口问道,“你们……你要干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居高临下地冷笑一声:“凭你也配提我家主人的尊名么?”
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王元文强自按捺住惊慌,大声道:“洞庭帮从未得罪过你们!你们为何要下此毒手?!如此手段不是英雄所为,白灯主有什么目的,为何不敢与我当面对质?!”
黑衣人却摇了摇头,白面具后传来了一声古怪的叹息:“王帮主,今日要与你当面对质的另有其人哪。”
说完,他就侧身站到一旁,给身后的人让开了道路。
一片死寂之中,王元文的双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
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赫然是祁正荣!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这个绣花枕头似的公子哥,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一身粗布麻衣的祁正荣,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几道口子,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能看见其中开绽的血肉。他对那黑衣人一点头,低声道:“多谢,崇哥。”
王元文几乎是完全惊呆了,半晌才发出一声目眦欲裂的大叫:“祁正荣!”
“是我,”祁正荣紧咬着牙关,脸颊的肌肉绷到几乎发着抖。“王元文!你派来的狗没杀得了我们……怎么,很意外吗?”
“祁正荣,”名叫阿崇的黑衣人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这个人,是你父亲的义弟,与你父亲曾是过命的交情。你叫他二叔,把他当作骨肉至亲,可他对你父亲其实深怀妒恨,祁老帮主一死,他就占据了帮主的位置,流放你父亲的心腹,侵吞你祁家的家产,逼得你兄妹在外逃亡,还差一点就夺走了你妹妹的性命。以上种种,我不曾说错罢?”
“不错。”祁正荣说。
“那么,按照主人的吩咐,”阿崇平平伸手,将一把出了鞘的长剑递到他的面前。
“接下来要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
“不,不……不要,正荣!”
这个他叫了很多年二叔的男人,正在涕泪横流地向他求饶,大声叫着他孩提时代的乳名,讲述从前那么多年亲厚如一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