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作样地对你说身体不舒服,我知道什么样的表情会让你心疼。我得意于自己的演技,其实那怎么骗得过你的眼睛,但你从来没有责怪过我。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你教我学武其实与传承衣钵全没半点干系,你想我能像普通孩子似的活蹦乱跳就够了。

从这个目的来说,我的确在一天天地好转,像一棵苹果树的树苗渐渐长出枝桠。我能够像松鼠一样跳上树干了,后来甚至能和拿着树枝的你对上几招当然,也只有几招。

在另一些事上,我的天赋在逐渐展露出来。我对书卷通常过目不忘,对数字也非常敏感。有一次你在看各州府的盐课奏销册,我只扫了一眼,就说出结论的数字不对,这和你最后复核出的结果基本一致。你很惊讶,说我自己就能抵得上户部的一个清吏司,应该让他们都回老家去劈柴火。

我写字和你很像,尤其是“李”字,间架结构和收笔的锋芒几乎一模一样。我想假如我偷偷溜进你的书房,替你写一封奏折,别人一定分辨不出来。我临赵孟頫,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很多年前,你握着我的手,带我一遍一遍写下你给我的名字,“李无忧”

李字是李溦的李,而非李家的李。

我知道你出身于一个庞大的世家,但你一直孤身居住,从不提起他们,也从没有过要把我们带回去的意思。

有一年你的父亲来到山上,你要我们好好待在房间里,其实我偷偷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我听说了,”屏风后传来一个陌生声音,“认两个孩子,李家也养得起,这倒不算什么。只是你如今到这个年纪了,到底还是得有自己的骨血……”

你说:“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愿意。”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你用这样薄而冷的嗓音说话,简单的几个字,就能让对方知道,这件事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你执意要这样,我也管不了你。”漫长的僵持中,你父亲含着一点愠怒说道,“可是要上宗谱的孩子,难道不该领回来给我和你娘磕个头?我李家百年清誉,岂能有此等失礼悖义、不成体统之事!”

我的心脏提在嗓子眼怦怦直跳,而你却只是淡淡说道:“没有必要。”

你父亲悻悻地走了,可你也不能就这样永远不露面,在逐步往朝堂顶端走去的过程中,你也需要家族的支持。

那一年除夕你回了李家,照例地没有带上我们。偌大的云阙观里,我和哥哥把红纸剪的窗花贴在窗户上,放了烟花,吃了年夜饭,一切流程都在热热闹闹地进行,可没有你在,过年又有什么滋味呢?

初三那天我去山门前眺望,期盼你会突然出现。周遭都被积雪覆盖,世界一片苍蓝与雪白,这个时节,连山下的农户都在猫冬,哪里有一点人影?

我很失望地等了几天,直到初七你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玄色大氅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你解释说这一年要祭祖,整个大族里所有人齐聚,你实在没有理由脱身,才耽搁到现在。

那你为什么不带上我们呢?

我仰着下巴问你:“是因为你觉得我会给你丢脸吗?在你的家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