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象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而夏堇平淡道:“你此前能够瞒天过海,是因为大明无论官民,对疯象草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实。现在官府剿了那一箱子,只要拿来试试,很快就能发现不对,早晚会追到你头上来。你再回沐王府去,被抓捕归案是迟早的事。”

她竟然是要把老象奴藏匿起来!

昙鸾张口结舌,惴惴不安道:“如果这样逃了,那老人家岂不是不打自招,就成为通缉犯了么?”

“通缉犯有什么稀奇,这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夏堇朝陆离光努了努嘴巴,后者哼笑一声,双臂环抱。

吴伯宗家中发生的事情不难打听,他本就是西南人氏,从前曾在礼部仪制司做过正五品郎中,后来遭到贬谪,被外放到云南,做正六品经历。

京官遭贬,难免郁郁不得志,不过嘉靖年间的政坛本来就风大浪急、连番恶斗,吴伯宗能平稳落地,荣养晚年,已经算是个很好的结局了,谁知道家中竟然出了这么档子事。

“这个官职其实说小也不小,可和沐王府比起来什么都不是了,更何况吴伯宗还已经致仕。”夏堇道,“这个亏,吴家原本也只有咬牙硬吃下来,要说他们是存了报复的心,从情理上倒也说得过去。”

陆离光随口道:“敢要他血债血偿,气性倒还不小。”

“动机是说得过去,只是,你难道不觉得这事太巧了,巧到有点蹊跷么?”夏堇低声道,眸中似乎有某种徘徊不去的阴影,“就算他是豁出去了,要报复杀人,为什么会用这种法子?”

一头大象……一头素日温顺的母象,要引它把小世子踩死,这中间成功的概率有多小,得碰上多少个巧合才能办成?这圈子未免也兜得太大了。

如果那天沐仁谦没有昏睡过去,大剌剌躺在地上呢?如果疯象草没有想象中那么管用呢?如果老象奴没有灵机一动,用小象的尿液刺激母象呢?中间哪怕缺了一环,这个案子都未必会发生。

甚至,如果没有缅人误打误撞,背走这口黑锅,负责喂食的老象奴就是最大的怀疑对象,吴家就这么确定他不会卖了自己吗?

谋害小世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夏堇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问道:“而且,最重要的是吴伯宗又是从哪里拿到疯象草的?”

吴府是座三进大院,进门一座双翅影壁,再穿过一扇垂花门,就到了正房。

大约是老人喜静,周围没什么侍女来往,等到次日正午时分,夏堇与陆离光轻而易举地潜上了房梁。

这屋子朝阳面,正是午后时分,暖阳熏人欲醉,将屋子里烧得有些发闷。

门窗都紧闭着,桌上点着一根檀香,透出浓郁的、发苦的气味来。夏堇抽了抽鼻子,往下一望,只见一个老人正倚在软榻上,身穿直裰,正闭着眼小憩。

这大约就是吴伯宗了。

也许是年龄大了怕冷,他的领子扣得严严实实,身上还盖了一条大红色的、薄薄的锦被。

很苍老的一张脸,皱纹像枣皮似的堆叠着,连眼窝都陷在了里面。

不知怎的,这屋子的氛围让夏堇觉得有些不舒服,也许是那股檀香的气味太浓了,一阵阵地往鼻子里钻。

脑海里的念头还在隐约闪烁,陆离光已经不耐烦道:“等什么,把他叫起来就是了。”

说话间,他已跃下房梁,伸手去推吴伯宗。

他只是为了将人叫醒,全没用什么力气,不料老人竟应声而倒,身体往后一歪,头颅“咚”地一声磕在了玉枕上。

夏堇神情骤变,喝了声“慢着”,伸手去探老人的鼻息。

只是一瞬间,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后背上的汗毛几乎瞬间倒竖了起来。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