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知道此事,又痛恨我们的人。”

“哦?此话怎讲?”

“你以为,画舫上百名奴仆当真都安分守己逆来顺受?哪一个不是内地里诸多怨恨?搞不好这里面就有人生不逢时,偏就记恨上我们生来尊贵,早就对我们恨之入骨,又得知这次机会……岂不正好借机报复?”

何季辅淡淡接话:“我们这些人里吃多了酒就胡言乱语的人可不在少数,东市西市,青楼勾栏再算上胡姬的酒肆,那些屋子红木墙板雕得再华丽精巧,也防不住隔墙有耳。”

“这洛阳城啊,就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魏寻山苦笑道:“否则也不会有他未过门的妻子前来喊冤。又有何用?圣人也叫严查此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不过还有一人”何季辅突然说道。

“谁?”

“你们可还记得,上山之前,在山脚驿站李玉要将自己的婢女段兰许配给林梅阳为妻一事?”

“自然记得,不过那不是李玉随意提起么?”崔知越道。

“看段兰当时的神情,怕是仰慕林梅阳的名声已久。”何季辅道:“不过林梅阳当时就拒了此事,李玉又将她留在山脚下,此事也就再无人提起。”

“何郎的意思是,那段兰也有可能为林梅阳报仇?所谓婚配不过是小小插曲,还不至如此。”

“龙门山之后,段兰病了好长一段时间,恐怕各位都不曾注意过。”何季辅道:“那段时间李玉出门都无法带她,而是换了别的婢女。我见那婢女温顺可人,就从李玉手中买了过来,收为妾室,也是因此才得知,段兰因林梅阳去世一事忧思过甚,缠绵于病榻,李玉让她在府中静养了一月有余。”

“因此这画舫上,人人皆有可能是凶手。”

“此刻揣测也是徒然,这几日我们就在轩厅或一同留在甲板,不要独自回房,夜里么,我们两个男儿好说,可暂同住一屋。你们四位女儿家,刚好也能分成两个房间。”何季辅道:“等船一到睢州即刻上岸,我阿耶的叔伯是睢州知府,算起来也是我的叔爷,到时让州府安排好护卫就是。”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宋郎君?”庄上真道。

“他是平民,也没上过龙门山,一个外人罢了。”魏寻山挥挥手干脆说道:“况且犯了胸痹昏迷的人,也并不会因此妨碍到谁。对了,那你们知道当时抽签是谁做的手脚么?”他似乎随意问道,手中玉佛珠咕噜噜转得飞快。

众人面面相觑,都沉默地摇着头。

轩厅一旁屏风背后,面色发青的隋春风已听了半响。

段兰会为了一名书生报仇杀人?她用手抓紧胸前的羊毛披子,像是要护住心口那般,直到轩厅中众人纷纷话题转向了别处,她才穿过层层低垂的轻纱飞快离去。

第十八章

暴雨整整下了五天,直到第六天清晨方才停歇片刻。林梅小心翼翼地将庖的干柴堆在起,在后院的中央点燃了火堆。他蹲下身,将湿透的衣袖在火焰旁烘干,橘色的火光撑开灰暗的雾气,笼罩着他那张清瘦又极为疲倦的脸。

所有的精力几乎都耗尽在了应对十三个人的食物上,期间庄家小娘子曾满脸兴奋地来帮忙,他拜托她将熬着的野菜粥从灶台上拿下来,她照做了,然后尖叫一声烫伤了手。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这些士族们一时间很难适应独自生活。尽管如此,他们对林梅阳这个平民状元还算体面,虽然裴思谅发癫不止,但庄大娘子为他找了看院夫妇的屋子住下虽说那房间看上去是常年无人居住的样子,房中一切蒙着极厚的灰泥,墙角一只敞开的木箱空空如也,油灯已然枯竭落满尘土,林梅阳不知这别院是否真有所谓的看门人?而那对夫妇平时又是住在何处?

断然不会是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