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卖身契又收了画舫的饷银,就有护主之责。老船主对我们有多年庇护之恩,如今换他女儿掌船也是这个规矩,在水上,我们力夫自己说了算”他站在狂风中,将手中短剑直指段兰鼻尖:“放了她,否则我现在也将你吊起来尝尝滋味。”
葛妙登由婢女领着推开房门,一眼见到何季辅盘坐矮榻上,昏黄的宫灯下,他微翘的鼻尖正凑近一卷书。
“何郎君,我来为你上药。”
何季辅闻声放下书卷,仓促站起身,身形一晃,膝盖不慎撞到桌角,痛得微微弯腰揉了揉:“这种事让下人来就行,怎敢劳烦嫂嫂?”
“你直呼我名即可,船医给了药酒,叮嘱每日要三次,揉进伤处肌肤,直到泌出汗液为止,你随身婢女才十岁出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来这般手劲?”葛妙登说道,婢女在离去前关上了门:“这是我的贴身婢女双喜,她定会守口如瓶。”
何季辅犹疑片刻,见葛妙登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只好褪去一边衣袖,露出受伤的肩膀,昏黄光下,那处肌肤已是紫中带黑,可见受伤不轻。葛妙登挽起袖口,将药酒倒于掌心搓热后再以掌根贴着他的肩膀用力搓揉下去。男子低头咬牙强忍着痛意,他自小身子羸弱,三天两头生病,孩童时就连玩耍跑步都比常人慢上几分,人人都讲他胆小懦弱,但他绝不愿在葛妙登这样的娘子面前露了怯。
“很痛?”她低声问道,手下力道不由得减轻了几分。
“你只管来就是。”
葛妙登笑笑,将酒瓶放回桌案,不慎将一罐瓷罐碰倒在地上,砂砾一般的海盐撒落满地。
“你为何有这样多的盐?”小娘子惊奇道。
“船医叮嘱我将盐炒热后用帕子包住敷在肩上可活血止痛,我便去庖房拿了一些。”何季辅稍显尴尬:“用完之后不忍浪费,又找了个罐子装上,想着下次还能再用。”
“许多人家中富贵,却往往对物品不加珍惜,任意挥霍。何郎君出身高门,却懂得如此惜物,可见品格非凡。”
“让葛娘子见笑了。”何季辅将宽袍重新披回身上,轻轻活动手臂:“这药酒果真管用,现在肩膀经络已舒活不少。”
“我今晚来,是还有一事想与郎君商议。”葛妙登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段棕绳:“这是我在拉纤桩上剪下的,这些纤绳就在画舫围栏龙头的下方绞盘中藏着,我今日细看了你指出的那两处勒痕,寻常绳索和力道断不可能在坚木上留下那般深痕,之后向船中人打听才知,每遇急弯险水,画舫需靠岸边纤夫牵引调向,这种棕绳便是他们所用,其纹理与木痕完全吻合。”
“娘子的意思是,有人利用这根纤绳和龙头下的绞盘将郑无咎吊杀?””何季辅神情一肃。
“是。”葛妙登道:“你可知郑无咎去世那晚,江月楼刚好过了激龙口,激龙口弯道曲折,就必须依赖纤夫合力方能顺利通过。”
“我只记得那夜船身摇晃得厉害,几乎整宿未眠。”何季辅苦笑:“如此说来,凶手必是熟悉此段水路之人,早知当夜需用纤绳轮盘。武家娘子的推断不差,凶手是画舫中人。”
“每次启用纤夫,船工需提前将绳索一一取下,抛予岸边,前后耗时一刻有余。”葛妙登继续分析,“凶手只需趁船工抛绳离开之后,将绳的另一端系在套着郑无咎脖项上,待岸边纤夫发力时,自会替他完成杀人一事。事后他再赶回,将腰带挂在房梁和郑无咎的脖下,再收还绳索,若仵作不曾验证,郑无咎看上去就是用腰带自缢而亡。”
“他为何不直接用刀?”何季辅疑道:“凶手对郑无咎用了绳子,对裴思谅也非一刀致命,明明这样更简单”
“凶手必然是不便在身上留下血迹。”
“因此凶手是负责安置纤绳的工人也说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