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的父亲给否了。是父亲亲自关照过院领导,不要提升她,让她多锻炼锻炼。

这件事让杨扬耿耿于怀至少十年,原本晋升的机会就不多。福利院这种单位编制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只有退休一个才能提拔一个。好在同事们大多跟她一样,真心疼爱可怜的孩子们。这些孤儿大多是弃婴,杨扬安慰自己,只要能依然照顾这些孩子,岗位什么的不重要。

在杨扬工作第十一个年头,院里调来了留学生胡晋生,他家不在本地,初来乍到表现得有些讨好型人格,见人就笑,工作也算勤力,但杨扬总有点看不上他。可能她是领导女儿的关系,平时对这种人看得太多了,觉得骨头轻。

杨扬记得很清楚,那是她工作第 12 个年头之初的春节,院里有位副主任终于退休,她想怎么也该轮到自己了,还满心期盼地暗地里跟父亲打了招呼。父亲当时也回以“知道啦知道啦”。没有否定就是肯定吧,她想。谁料年底福利院跟民政局的新春团拜会上,这个胡晋生,一个在国外生活多年的人,竟然到处敬酒,不仅敬,还特别懂酒桌规矩,随随便便就喝多了。那时饭局已经快结束了,有不少人提前回家。

胡晋生敬酒敬到父亲面前时,竟然扑通一声当众跪下,直接把分酒器举过头顶,痛哭失声,边哭边说,“杨伯伯,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亲自给找的好家,有了好归宿的孩子啊。这么多年,我在国外日思夜想,都念着你的好,你就是我的活菩萨。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这么好的人生,你是改变了我命运的人,改变了许许多多我这样苦命孩子的人。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这番话说得全场所有人都惊了,大家都只知道胡晋生是海外归国的留学生,是全院学历最漂亮的年轻人,并不知道他竟是本院送出去的孩子。后来大家回过神来,许多孩子在被领养后都会改名改姓,每年被领养的孩子都不少,不记得也是正常。但胡晋生愣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杨扬的父亲磕了三个砰砰响的头,杨扬都看不下去了,把他扶起来。他额头都磕破了,却满不在乎地笑着满饮了整整一分酒器的高度白酒。杨扬爸叫他别喝了,可他不听,非要喝,喝完了还鼓起勇气跟杨扬爸紧紧拥抱,像是真正失散多年的父子那样失声痛哭。

杨扬小时候父亲说过的许多话,后来才懂究竟为何。

“你要是个儿子多好。”

“儿子有什么好?”

“儿子能陪我喝酒。”

“我长大了也能陪你喝酒。”

“那可不一样。”

大概上中学的时候,杨扬第一次被父亲带去饭店吃饭,她就发现互相劝酒敬酒是一场大型服从性测试,除了测试对方是否对自己服从,也测试对方是否对传统规训服从。自从看明白这件事的本质,她就特别讨厌这件事,所以不论是过年还是父亲生日,杨扬从未主动给父亲敬过酒。所以她也从未见过父亲对胡晋生欣赏的眼神,他目光殷殷充满热切的担忧,又暗自窃喜,像是终于遇到了命中注定要遇到的人。那眼神在后来多年的生活中,她又见到多次,每次都只会令她对父亲更失望。男人对男人的欣赏,超越所有男女关系,包括父女关系。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越是对这种特殊感情看得更重。

杨扬打心眼里觉得这一幕太荒诞无稽,胡晋生红着脸梗着脖子喝酒的样子明明是痛苦,眉头紧皱分明在吞剑。旁边竟有好几个男同事忍不住鼓掌叫好,父亲也看得那么投入。她当时就想,你们这些人都几岁了?那不是琼浆玉液,是一级致癌物,喝下越多你们越高兴?还鼓励对方多喝,自己也喝更多?每多喝一口就证明我为兄弟少活五分钟,怎么样,够意思吧。对方又喝下更多,证明他能为我少活十分钟。最后来个胡晋生这样的狠人,一壶喝下去,来来来我为尊敬的您少活一整宿。这,连幼儿园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