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是她在法国的小型拍卖会上买回来的,配她最合适。母亲也在,给她递上正红色口红,说岱岱用这个最显气色,也最适合今天。她仰起脸来,母亲笑眯眯地帮她抹。镜子里的她抿嘴一笑,眼里闪着钻石般的光。门外响起敲门声。姐姐说,是长庚来接亲了,她兴奋地立刻站起来,想要去开门。姐姐把她摁回去,说新娘子不能这么快开门,要矜持。她羞得脸都热了,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出汗的,等到门真的开了,她看见李长庚捧着一束白色玫瑰,门后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大喜的日子他衣服却又脏又破,还鼻青脸肿。一着急,就醒了。

这个梦既抽象又真实,就像 AI 生成的视频,中式梦核恐怖。重新闭上眼睛,她努力地想再次回到梦里,拼命回想李长庚的样子,却发现自己坐在院子里。不再是夏天,地上有层薄薄的雪,她还穿着那身婚纱,冻出鸡皮疙瘩。爸爸严肃地在石桌上摊开一些胶片,隐约中,她知道每张胶片就是一个梦,换一张就能换个梦境。她不想要任何梦,只想知道李长庚到底出了什么事,可翻来翻去,胶片里都没他。

在梦里,金岱渊知道在做梦。梦里选梦,好比电视上选电视剧,但没有的剧目就是没有,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咣当一声巨响,这个梦也醒了。

开了床头灯,金岱渊并不在梅溪湖的大平层卧室,而是躺在父亲的老房子老卧室里,对面是泛黄起翘有霉渍的美式小碎花墙纸。那是十年前她张罗着重新给这套房子装修时贴的,那面墙的旁边是扇朝北的窗,最近总觉得胸口憋闷,即便开空调也总留条缝。正是窗缝里钻进来凶猛的风,大力地摇晃着窗帘,窗帘又碰到了书桌上的花瓶,花瓶掉在地上碎了,水洒了一地,紫色睡莲也瘫倒在地,像命在旦夕的公主。

金岱渊清醒过来,条件反射地赶紧下床,用餐巾纸隔着手捡起碎玻璃。边收拾边反应过来,母亲去世数年从未入梦,梦里的她五十出头,看着很精神。梦是迅速融化的糖,越想越不清楚。

风像是带来了不可告人的大秘密,特别急,指使窗帘海浪般扑腾到金岱渊身上。她回过神来,父亲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发低烧没胃口,天气预报说,从沿海登陆的台风今天要抵达长沙,她住回了娘家。此外,还因为金星去了北京。一百七十多平的大三居,一个人住着实没人气。长沙太多雨,金星说受够了,她却习以为常,反正前半生都在阴雨中,这已经成为她的舒适区。蹲在地上把玻璃碴子全拣干净后,她去了隔壁父亲的卧室。

装修是母亲去世前三年的事。李长庚那时新开了两家店,赚了些钱,大方地给金岱渊打了几十万,让她专款专用改善家里生活。几十万,吃吃喝喝也用不完,金岱渊就着手装修。小时候她就热爱办家家酒,长大了也不爱看时装杂志,更爱看家居方面的书,关于装修风格、清洁技巧、收纳妙招倒是没少学,这些本事全用在家里。她的理想就是有个漂亮温馨的家,这个湘江边破败老小区加建过的老房子,被她精心设计后,颇有美式田园风格。这套房是她智慧的结晶,也是引以为傲的人生高光,曾发在知名装修论坛成为高赞热帖,被家居杂志编辑发现后派了摄影记者来特意拍摄过。那本杂志被她翻开来摆在客厅陈列架上,翻的那一页正好是客厅陈列架的照片。

家这个字,最先写的是宝盖头。宝盖头就是屋顶,有屋顶的地方,布置得舒服漂亮,就是个好家。至于家人,是另一个词。

按说姐姐应该是最亲近的家人,同父同母,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得到最多父亲的偏爱。可她根本不爱这个家,甚至不怎么回家,满世界跑。外头就那么好吗?颠沛流离,连个窝都没有,无根浮萍有什么意思。更可气的是,金星很喜欢她,一提起姨妈就骄傲就高兴,喜欢到她都不敢跟姐姐比。如果被比下去,那自己这么多年贴心贴肺地养育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