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那个晚上,老金出事了。
他将车停回警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昏暗的远处传来零星几声狗叫。
他朝前走着,忽然听见背后头有人喊他,问是金队长吗?
“当时不像现在,乡下哪有那么些路灯,天一黑就跟瞎了没两样。”
十二年后,当老金再次讲起这段故事,他仿佛又一次重回了那个夜晚,闻嗅到暖风中浅浅的泥土腥气。
“那个人躲在暗处,看不清脸,见我不搭话,又急呼呼地追着问了一句,‘金队长?’我往前走了两步,我说昂,你是”
话没说完,对面的影子直接扑了上来。
老金挪动身子,掀起秋衣下沿,向孟朝展示腰间的旧疤。
“好小子,一连捅了我四刀,不过到底是生手,也该我命大,都没捅在要害上。我也是到了后头才知道,前阵子我们端了个抢劫团伙,把他大哥给抓进去了,这小孩记恨上我了,要给他哥报仇。
“人很快给抓回来了,啧,小孩也是背,刚过十八岁生日。他可是袭警啊,这辈子算是毁了。真让我说,他倒是有一腔子道义,不过是用歪了地方。”
连治带养的半年多,老金总算是勉强捡回条命来。每回有人来探望,他不忘追问李友生的案子,同事们只让他别操心工作,趁这机会,干脆好好休养一下。
“等我再回局里的时候,头一件事就是问老庙村的事。他们跟我说,李友生死了。”
“枪毙了?”孟朝捏着半截煎饼,他也吃不下去了。
金卫民摇摇头。“病死的。”
孟朝不信。
“好像先前他骑摩托出车祸的时候脑袋就伤着了,一直是个隐患。在牢里头不知怎么就发作了,反正他这一死,案子也就了了。”
之后老金他们又陆续碰上了别的案子,一忙又是几个月。也许这些都是托词和借口,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做了这些年警察,老金头一回胆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信任自己的小孩,要怎么跟他解释,他父亲死在了审判来临之前。
另一个黄昏,老金终于攒足了勇气,酝酿出一肚子的安慰与歉意,提着米面粮油,慢吞吞地走去仁青家里探望。
然而,他打了一百遍的腹稿并没有排上用场。
仁青家院门紧闭,就连锁头也早已锈死。两爿门板上的对联残缺不堪,喜庆的红底子被日头褪成了疲惫的苍白。
老金翻上围墙一看,房子荒久了,蓬草高过窗户。
在村里一打听才知道,仁青他奶除夕那晚上走了。小仁青磕遍了整个村子才凑齐他奶奶下葬的费用,之后也便不知去向。
后头陆续发生了一些事情,兜兜转转,老金来琴岛这边当了刑警。他心底留下个执念,夜深人静时忍不住一次次反刍,想着如果他当时没被暗算,如果他把李友生的案子跟到了最后,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李仁青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所以,那天在审讯室看见他,我才会过去搭话。我心里头对这小孩存着个歉疚,也不知道他背井离乡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啊,那么小的年纪,正是最需要爸妈照顾的时候,要是再大大也还好说。”
听孟朝这么说,老金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孟朝的爸爸也是刑警,走在出任务的时候。当时他离高考还有一周,他妈愣是忍住了没告诉他,所以父子俩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孟朝最初埋怨,到了后面才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因为他爸走得惨烈,她只是不想儿子记住这残忍的一幕。
孟朝也安慰自己,说没看到也好,至少在他梦里,他爸还是从前完整的模样。
孟朝叹气,“那个叫稚野的小姑娘我也觉得可怜,一夜之间失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