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恍惚,他起身环顾空荡荡的餐厅,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家。

可是怎么回来的完全没印象,在稚野那句话之后,他又说了什么?

记不清楚,隐约记得自己跟着冷掉的锅子一起抖,离别都像是落荒而逃。

他找不到回家的路,是路找到了他。此刻后脊梁上聚着冷透的汗,汩汩往下淌。

也许又是跑回来的,就像儿时一样,从小到大他总是在奔逃。

可是逃什么?逃向哪?

不知道,只知道没命地跑,跑到死。

屋里没有开灯,仁青静坐在昏暗中,冷得牙齿打颤。

他微微抬头,看见西窗外的世界正在下沉。太阳缴械投降,街道被黯灰色的疲惫吞噬。

远远的,矮楼亮起两三盏昏黄的灯。然而灯光微弱,照不亮黑夜,更衬得暗夜无边。

仁青颓然地望向窗外,眼神失焦。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稚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今天这顿饭是试探还是恰巧?她是认出他来故意刺痛,还是真把他当作了朋友,敞开心扉袒露秘密?

想不通,他用力敲打自己的脑壳。

自从那个血红色的黄昏以后,他再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李友生到死都没能好好地穿上鞋,在仁青的回忆里,被人押住了父亲就那样高一脚低一脚的消失在了长路尽头,消失在人间。

“没事,过去了,”他轻声告诉自己,“没事,都过去了……”

仁青没有哭泣,只是他的眼睛在流泪,他捧住头,一遍遍地重复。

“没事没事没事”

怎么会没事?他爹恩将仇报杀了林广良,他是杀人犯的孩子。

在林广良成为十里八乡好心肠的神医后,李友生杀了他,仁青和奶奶也顺带着成了十里八乡的罪人。

有多少人爱林广良,就有多少人恨李友生。

不,甚至更多。

在林广良夫妻俩枉死之后,爱他们的人忽然多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众人通通追忆起他们的好,感慨着为何好人不长命,顺带着,憎恨起李仁青,该死的明明是他们李家的祸害。

仁青永远记得下葬那天,天空阴霾,田野空旷,青白色的雾气迷蒙。

明明是初夏,气温却冷得出奇,世界潮湿一片。长路上,送葬的村民松松散散地跟着,太多人受了林家的恩惠,嚎哭声一片。

奶奶带着小仁青也来了,可他们不敢现身,只能远远地躲在暗处。

奶奶轻轻推他,“磕个头。”

小仁青顺从地跪下,惊讶地发现奶奶也跪在了旁边。奶奶头抵住地,苍老的身子颤动不已。

小仁青到死都会记得那冰冷松软的触感,湿润的土地浸透了泥腥气,冷冽渗进骨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仁青来回搓着胳膊,此时此刻回想起来,他也是莫名的汗毛倒立。

不对,他发现身子的颤抖并非是因为往事的刺激,而是因为阴冷。

今天的家里比平日更加的冷,似乎有穿堂的冷风。

仁青霍地站起身来,隐隐觉察不祥的征兆。

暗夜降临,黑暗模糊了房间的轮廓,他回头看,最里头的房间黑咕隆咚,是比昏黑更危险的黝黯。

今天的家里静悄悄的,没有哭声,没有咒骂,同样,也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

啪,他摸索到开关,大力按下,头顶的日光灯闪烁了几下,点亮视野。

平日总是紧锁的那扇房门,如今洞开。

想起来了,今早上太过兴奋,他穿上夹克就走了,忘了再去推一推门,确认下锁头是否闭紧。眼下房间一览无余,里间的床上只残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