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力向上爬,可李友生站在高处,探长了铁耙奋力捣他的头,口里含混不清地叫嚷着,“妖精,杀妖精!”

小山闻讯赶来,伸出胳膊想把他拉出来,结果力气太小,反被仁青倒扯了进去,同样沾了腥臭。李友生不分青红皂白,抡起胳膊一并打,小山疼得吱哇乱叫。

仁青跑过去拦,可脚底一滑,脸抢地,吃了一嘴的烂泥。

头顶响起哄笑,仁青仰脖,看见墙头上高低错落的一张张看热闹的脸。

视线忽然扭曲模糊,他强忍着不哭,挣扎爬起将小山护在身后,任凭他爹一下下砸在他的脊背,牙咬得咯咯响,嘴边的求饶死死咽回肚里。

十多分钟后,村长带着两个小伙子呼哧带喘的赶到,给李友生又一次捆走,闹剧这才匆匆收场。围观的意犹未尽,可眼看着仁青和小山接连爬了出来,知道戏已散场,一个个也就回家去了。

仁青望着空荡荡的墙头,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来,黑漆的脸上淌出两条洁白的河。

深秋的薄暮,他和小山光着膀子在水井边上冲洗,秽物流一地。晚风吹过,他俩冷得瑟瑟发抖。

零星几个小孩围着笑,装模作样地干呕,仁青全不搭理,只闷不吭声的擦洗。

闹了一阵子,孩子们见他不接茬,自觉没意思,不多久也就散了。

一道逆光的影子姗姗来迟,是稚野。仁青猜她也是来看热闹。

“想笑就笑吧。”

他把旧衣裳翻过来擦头,遮挡起来的脸盘子涨得通红。

“我也笑过你,”转身又清理起小山身上的污泥,“就当是报应。”

“有什么好笑的?!”

仁青被她吼懵了,不解地望着。

稚野再次拔高了调门,“你告诉我,看别人受苦遭罪,到底有什么可笑的?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号人吗?”

她气得跺脚,却又不是平时那般耍熊,这次像是真动了怒。

“李仁青,你少瞧不起人了!”

她迎面又扔过来一团,仁青来不及躲,正砸在脸上。软乎乎的,展开来发现是两条新毛巾,当中包着盒感冒药。

再抬头,稚野夸张甩动两条胳膊,一撅一撅地走远。

他怔住,觉得稚野好像变了,不,也许是他变了。直到小山打了个喷嚏才算缓过神来,赶紧用毛巾给他披上。

第二天再见,气氛微妙尴尬,三人轮番掉进“粪坑”,这样不知算不算是扯平。

直到第五天,仁青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课桌边上,把洗净叠好的毛巾双手放在课桌,又夹着嗓子低三下四地问她感冒药多少钱,而稚野的回答则是一个白眼。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和小山偶尔也能遇上落单的稚野,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来一往间,便成了真正的伙伴。

那是一段长久的和平,不被待见的三个人缔约,结成新的王国,昂首宣布他们不是流放者,是他们主动孤立其他人。

调皮捣蛋的孩子还是会追在后面,编各自顺口溜嘲笑他们的不合群,仁青和小山习惯性的沉默,而稚野则毫无畏惧地追上去,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吼:

“是我们不愿意带你们玩!听好了,是我们仨孤立你们所有人!”

扭过脸来,她上下打量自己手下两个不成器的“弱兵”。

“你俩,抬起头来。”

她在两人肩上重重一拍。

“又没干坏事,干嘛天天耷拉个脑袋。”

她惯性的昂起下巴,清清嗓子,将军般发出号令。

“以后咱仨,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挺胸抬头”

她憋了半天憋不出下句,小山不住拿眼瞥她。

“活得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