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真论起来,我还得谢你呢。前阵子辛苦你了,我爹那边”

“他不是你爹吧,”何川装不下去了,“他姓山,叫山明才。”

仁青眼眨巴着,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你为什么要管他?费这么大劲去养个不相干的人?呃,我是说,”何川迟疑着,“你经济本来就不宽裕,如果不掺和他这事,你应该过得更舒服”

“这是我欠的债,得还。”

仁青错开目光。

“其实,他是我朋友的爹。我朋友呢,被我不小心害死了。我跟自己说,欠他条命,所以我把他当成自己亲爹一样地照顾,答应给他养老送终”

“等等,你说你不小心害死你朋友?不是故意毒死他的吗?”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回事?我就这么像杀人犯吗?!”

仁青气得想捶床,可何川却是松了口气,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个屁啊?我朋友死了,你在那笑个屁?!”

“不是,我,”何川笑红了眼圈,“我高兴。”

“说得是人话吗!我朋友死了你高兴?”

“你吃糖吗?”何川从口袋掏出几颗大白兔,“吃得话我塞给你。”

“你这话题转得真硬,”仁青白他一眼,“吃!两块!”

两人含着糖,沉默下来,各自回味着同一场童年。

“真好,躺着吃糖,跟天堂似的。小时候就爱这口,但是穷,纯种的奶糖少见。”

“对,当时有块冰糖吃就不错了。”

“我们小时候还偷吃过感冒药”

“吃得提心吊胆,得数着数,等外头蓝色糖衣一嘬完,赶紧吐,不然苦死。”

“对对对,”仁青笑,“里面苦死了!”

他笑着笑着,忽然愣住。

“你怎么知道我们吃的感冒药是蓝色的?咱俩以前见过吗?”

他努力抬起身子,眯起眼来端详。

脑子闪回何川刚才那句质问:不是故意毒死他的吗?

“你怎么知道小山是毒死的?我,我好像没提过”

何川看着他。

“李仁青,你现在骑自行车,应该能够到脚踏了吧?琴岛全是上下坡,屁股不颠吗?用不用再垫个化肥袋子了?”

“你,你,”仁青不敢置信,“不是,你,你怎么?你不是已经”

他伸手去够何川,吊瓶扯动,哗啷啷地响。

“这些年,这么多年,我,我”

“先听我讲个故事吧,不过我也是听来的,不一定真。有个小孩,叫小山。”

除夕夜,小山吃下饺子没多久,肚子便开始痛了。

小孩跑回家,家里黑洞洞的,没有亲人,也没有安慰,只有穿堂的冷风。他蜷缩在炕上,生捱,疼到忍不了,就流着泪想爷爷。

以前肚痛的时候,爷爷会帮他揉,粗糙的大手捂在凉冰冰的肚皮上,一圈圈地转,很快缓解。如今,再没人能解他的痛。

小孩学着爷爷的样子揉肚子,可是越来越难忍,他怕,觉得自己要死了。

小山爬出去,他不想死。

想到以前邻村谁喝了农药,马老七给灌粪,说吐出来就好了。他抓起干瘪的狗屎,塞进嘴里,忍着恶心往下吞,没几口,便哇的一声全呕出去。

胃酸,泡沫,连带着没嚼碎的饺子。

小山躺在地上,脊梁上一层湿漉漉的冷汗,风一吹,冻得哆嗦。又过了一会儿,他逐渐有些力气了,便挣扎着往外爬。然而,并不知要爬去哪里才能得救。

以前遇见什么难事他总是头一个找李仁青去商议,可是现在,李仁青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