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青睁开眼,正对上老金的脸,他匆忙将手抽回来。

“先别急着动,”老金坐在他床边,“觉得怎么样?”

觉着疼。

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

他缓慢地环顾,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腿悬空吊着,右手扎着置留针,周身裹着纱布,现代的木乃伊。

床前没有稚野,只有俩男人。

老金跟上回见面比起来,更黑,更老了,但精神不错,笑呵呵的。

后头站着个年轻的小伙子,仁青觉着眼熟,好像以前审过他。对,人家都叫他小孟。如今这个姓孟的小警察拘谨地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个大果篮,冲他呲牙乐。

仁青赶紧把眼闭上。

“诶,”老金晃他,“别装睡,我们专程来探望你的。”

“我一看你就害怕,”仁青嘟哝着,“每次见你都没啥好事。”

他侧过头去。

“说吧,这回又怎么了?”

老金拖过只板凳坐他旁边。“今年不是连出了几桩杀人案嘛,死者都来自老庙村,或多或少都跟你爸的事有关,所以”

“不是我,”仁青急了,“不是我杀的!”

“躺下,躺下,放轻松。”老金给他摁住,“知道不是你,我们结案了。这次来是想跟你说,查这案子的过程中,连带着顺出不少林广良命案的细节。你知道,现在技术进步了,什么血啊、指纹啊、脚印啊,都能查,这个时代,杀个人是再逃不掉的”

仁青闭嘴听着,只感觉老金在铺垫什么,一颗心狂跳。

“你爸是无辜的。”

老金说完这句,突然停下来,等着仁青的反应。

李仁青藏在厚厚的纱布里头,望着他,不知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从前他曾无数次地假设,想象着沉冤昭雪的那一刻自己的心情,也许激动,也许委屈,也许是愤怒,或者长舒一口气。

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只是傻乎乎的躺在那,像个长长的破折号。

甚至都不是惊叹号。

“然后呢?”声音平得不像他。

“杨家人都交待了,当年杨小祥是怎么杀了林广良和黄巧伶,又是怎么逃去外地。后面他家人为了不引起村民怀疑,用别人的尸体冒充杨小祥”

“那杨小祥”

“死了,被儿子杀了。当然,这是另一桩案子了。”

李仁青躺在那,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老金戳戳他,“再个,宋言磊不是死在你饭店么?”

“这个也不是我!”

“知道,知道,你躺好。”

老金再次给他摁回床上。

“出现场的时候,你藏在枕头里的举报材料让我们同事找着了,然后呢,他们顺带的转给海关和经侦那边了。

“你先养伤,等回头精神好点了,他们可能会找你做个笔录。关于宋言磊生意的事,有几个小细节,需要你配合说明。”

仁青点头,情绪复杂。聊完正事,老金明显松弛下来,说挨刀这事他有经验,得慢慢来,什么能吃,什么要忌口,刀口长到哪一天才能拆线,在一旁絮絮叨叨着。

“谢谢。”

仁青忽然开口。见老金不解,他别扭地转过脸去。

“当年答应我的事,你做到了。谢谢你,还了我爹一个清白。”

老金目光落在他伤上,“只是晚了十二年。”

他拍拍仁青胳膊。

“以后就在琴岛住下吧,生活上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尽管说。”

“我想”

仁青猛地止住,看向门外探进来的脑袋,老金也顺着他视线回头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