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砍下来,仁青疼得喊不出来。

“嘿,你小子骨头还挺硬。”

又一刀。

“不是能打吗?不是能扛吗?来啊,蹦起来,打我啊!”

以抗揍著称的李仁青,这一次,再爬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他摊开手臂,等着拥死亡入怀。

果然,神没有听见。

也许是失血过多,天旋地转,眼前闪烁着斑驳光晕,像是小时候。

对了,小时候。

他跟小山和稚野头挨头地躺在槐树下,耀目的阳光筛过叶片,细碎的光斑,打在脸上。

青草戳进耳朵眼,痒痒的,他一翻身,沾着草汁的清新。

天高云阔,羊在山坡上嚼着草。

好想,好想回到那时候啊。

走马灯起,他忽然贪恋起人间的一切琐碎。

奶奶炸得金黄的面鱼,小卖铺一毛一包的无花果丝,喝完会把舌头整个染黄的橙子汽水,还有电视里没看全的圣斗士,田里剩下的麦穗,抓在手里搓一搓,麦仁填进嘴里,喷香

叫驴踩着他,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可是仁青再听不见。

疼痛消失,意识也一点点消失,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忽然想念起老庙村。

想念奶奶,想念爸妈,想念林叔叔,想念小山与稚野。

想念稚野,想念稚野。

稚野。

夏日黄昏,诊所的一角,小稚野捧着书坐在窗台上,荡着两条腿。仁青坐在地上,望着她被夕阳晕染得金灿的面庞,看得入迷,犹如朝圣。

如今,他独自躺在冰冷残破的碎石堆上等死。

不甘心。

为什么他要像垃圾一样死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这短暂的一生,究竟为了什么?

好想去,看一眼。

看一眼新世界,看一眼美好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子。

“怕了?”叫驴噘出个嘲讽的笑,“怕也来不及了。”

他看见叫驴举起砍刀,闭眼,泪滑下来。

又一次听见稚野脆生生的笑。

“走。”

她拽着他胳膊往前跑。

“去哪?”

脏兮兮的小仁青扬起青肿的脸,刚挨完揍,眼角还挂着泪。

“去新世界,”稚野逗他笑,这笑声柔软,抚平他的痛,“陪我去新世界!”

落日余晖,乡间小道上,他在前头死命地蹬着车,而稚野在后座上舒展开两条胳膊。

……

李仁青闭上眼,仿佛又一次听见稚野的声音。

她在喊。喊声由远及近。

他听见稚野在骂人,骂得好狠。

不是幻觉。

他张眼,发现对面的叫驴显然也听见了,正疑惑地直起身来。

忽的,头顶一道强光打过来,正对着叫驴的脸,刺得他睁不开眼。

仁青艰难地昂起脑袋,看见一道身影逆着光腾空。

不敢置信。

他又哭又笑,无尽感恩委屈惊讶喜悦一齐涌上来,生平头一次,老天回应了他的祈求,仿佛过往所有苦难只为换来这一场奇异恩典。

神听见了,这一次,神听见了。

躺在血泊中等死的李仁青,看见林稚野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从天而降。

威武雄壮,宛若神明。

阿阮是不是要出现了?

是开篇那个场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