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先前嘱咐过小山,对外只能说他爸去打工了。
为什么?小山问。
孩子,这都是为了你好。爷爷这么说。
“是吗?”警察看向小山。
小山垂下脸,点头。
大人总觉得小孩子纯真无邪,他们是不会撒谎的,而爷爷和小山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他安慰自己,他没有撒谎,他只是沉默。
小山去看过几次仁青。他瘦了,身上新伤摞旧伤。小山一面心疼,一面不由地假想,如果他真的说出真相,那会不会此刻挨揍的就是自己?懦弱的自己能像坚强的仁青一样撑过去吗?
因而每回碰上别的孩子再朝仁青丢石头,吐口水,小山总第一时间冲上去,护着仁青。
事后,鼻青脸肿的李仁青向着他笑,说他仗义。
小山摇摇头,心底知道他不是仗义,他只是愧疚。
更多的时间里,他独自蹲在村口那株被砍掉的枣树底下等待着。
他盼着爸回来,却又希望,爸永远都不要回来。
可是后面,终究是又见面了。
在他作为何川,最接近幸福的时候。
山明才毁了他的人生,两次。
当何川气喘吁吁地冲进小巷,却看见血泊中的何石瑞,看见趴在他身上的凶徒。
他跌坐在地,盯住那人乱发下的一双眼。
爸,好久不见。
你又来祸害我的人生了。
他不知山明才有没有认出他来,他只是走过来,染血的手指几近擦过何川的耳朵。
他闻到了腥气,一瞬间,又跃回十二年前的那个黄昏。
一砖一瓦重建了许多年,可山明才只轻飘飘的露了一面,便拆毁了所有。
那一刻他恨极了自己,恨血管里偏涌动着最憎恶人的血,劣质的基因就是他的命,原来他跟他并无不同,也是懦夫,是无赖,是满口谎言的骗子……
警局里,他听见有人问他。
“你看见了吗?”
……
“你看见了吗?”
何川猛地抬头,发现程勇正跟另一个同事在争论。
“你又没亲眼看见,怎么能直接下这种结论呢?”
“那不然呢?他现在是个‘死人’,身份证都没有,能找什么活干?以前靠爹养,现在爹没了,就靠儿子呗。他孩子不是在琴岛读大学吗?肯定是来找孩子的”
“那如果是山明才呢?”
“一样啊,山明才不是也有孩子吗?追着查,看他孩子现在在哪儿”
对面表示反对,程勇急了,忽然拉何川表态。
“小何,你说是不是应该从孩子方面入手?”
“我想,还是杨小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何川忍耐着,“幸福楼的现场不是留下个‘木’字吗?山明才三个字也不带木啊。”
“对啊,差点忘了,”程勇激动,“那咱还是推杨小祥那条线,毕竟马老七留下证据了”
“你是怎么知道他名字怎么写的?”
忽然,老金转脸看着何川。
“没记错的话,我今天应该是头一次在会上提他,可你怎么会知道那三个字怎么写?你怎么知道他名字里不带木?”
何川如遭雷击。“我……我……”
猛地,有人推门进来。
“金队,新情况。”
“怎么?”老金终于将目光从何川脸上挪开。
“刚接到报案,坦岛湾退潮礁石上,发现一具无名男尸。”
杨文正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黄昏。病房安静,只有他一个病号。米黄色的百叶窗拉到一半,现出天边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