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得咳嗽,一面咳,一面慌乱地找地方藏,然而山明才已快步闯进来,视线落在他左手紧攥的方便面袋子上。

小山怕,但是罕见的,爸没有骂他。

爸比他更慌张。缩在暗处,不住地抖,身上湿漉漉的。

外头,下雨了吗?

小山疑惑地扭脸,窗外是黄昏的谢幕,巨大的血太阳,正一点点堕下去。

房中蔓延着腥气。

“爸?”

走近才发现,山明才遍身是血。小山扑上去,平日里再怕,但心底忍不住也是爱的。

“爸,你怎么了?哪儿破了?”

小孩胡乱去摸,可是爸身上没有伤口。

山明才缓慢地低下头,两只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他。

“我,我一直在家,今天下午,我一直在家睡觉,听见没?”

小山听见了,但是小山不懂。

爸忽然抓住他,十指攥得他肩膀生疼。

“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

他本能地点头,他怕挨揍。

“如果有人来问,你就这么说!只能这么说!如果你不想我死,不想变成孤儿,你就这么说!”

隔着泪,小山看见爸的脸变了形。

“你跟警察就这么说!”

警察?他恍惚,为什么要跟警察说?

外头闹哄哄的,有人喊,有人叫,隐约,还有小孩在哭。

山明才猛地钻进角落,疯狂脱自己身上的衣裳,从头到脚,连裤衩带袜子通通脱下来,扔进盆。刚要向外走,又奔回来,拉开抽屉,翻出剪子绞得稀碎,一条一条的,塞进炕洞里,引火去烧。

可是手在抖,接连几下,火柴划不着。

“你来!”

小山顺从地坐下,将微弱的火苗扔进漆黑的洞里,看爸最好的一身衣裳,转眼间,烧成了灰烬。

山明才慌乱地擦洗,毛巾变得乌红,他一面洗,一面张皇地朝外张望。他的惊惶感染到小山,他也跟着朝外看,可是小孩不知道,到底要看什么。

院门外,人影晃动,有人喊,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父子俩在同一瞬惊惧。二人的战栗中,炊烟无声升起。

可是警察没有来,警察去了仁青家。

之后的几天里,小山忘记了时间,也不敢再去学校。他只知道爸好像惹了祸,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渐渐的,事情好像又过去了。小心走到村口探听,惊讶地听闻林氏夫妇的死讯,而李友生则成了旁人嘴里的杀人犯。

他明白了什么,壮起胆子,想回家找爸问个清楚。

那一天,爸失踪了。

爷爷带着他去报案,怕警察不理,老人偷着朝人家手里塞钱,结果次次都被挡回来。爷爷笑,笑着作揖,笑着求,等警察一走,脸上的笑便消失不见。

爷爷更老了。

再不肖,山明才也终究是血脉,是他唯一的儿子。虽然爷爷平日里咒骂得比谁都狠,但心里头却从未希望那些诅咒真的应验。

第三天傍晚,有人来砸门。闹哄哄的三个男人,吆喝着,要带走爷爷的羊。

爷爷恼,这是小山明年的学费,也是一老一小最后的活路。他料定对方是欺他老无力,于是抓起铁耙,挥舞着,要跟人拼命。

对方并不还手,反而从衣兜里掏出张纸来,抖搂开,要他看。

爷爷不识字。

那男的便点着上头的方块,一个一个比着念给他听。

山明才用羊做抵押,跟他们借了一大笔钱。

爷爷不识字,但爷爷明理,他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无声地敞开圈门,羊不肯走。脏兮兮的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