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过头。

“李仁琼,王字旁那个。结果我爹没说清楚,人报户口的听错了,也就写成李仁青了。”

“那山百桃怎么听不错!”小山急了,“叫柏涛也行啊,松柏的柏,海涛的涛,这念出来多有男子汉气概啊。”

仁青嘿嘿乐,“不就个名字嘛。你先这么叫着,兴许长大以后,你还能改名呢。”

没想到,一语成谶。

百桃的名字是小山爷爷取的,说寓意好。

“等啥时候推开门,咱满山遍野都结出大桃子的时候,咱家日子就好起来了。”

那得什么时候啊?小山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想。

民间的故事里总是赞扬勤劳与质朴,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因而不忙的时候,小山就跟着爷爷去山上的果园劳作。

然而不知是地贫,还是化肥不对,虫比桃多。零散结出来的果子也多半瘦弱干瘪,往往没等到长成就落了地。

像他一样。

其实爷爷也不会种桃。果园是大爷包下来的,先前都是他在打理,可是后头大爷生病死了。小山他爹又指不上。天旱的时候,水源有限,抢不过。有时别人家都上机器了,爷爷还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一桶一桶往山上挑。

可是他挑不动。

小山在后头跟着,看着爷爷一脚迈到土坡上,另一脚哆嗦着,却怎么也上不去。爷爷回头看他,尴尬地笑,一次次尝试,老迈的瘦屁股,不住地抖。

小山冲上去抢过水桶,可是他也搬不动。吃力地拎住,憋得脸通红,原地晃荡着,平白撒出去不少。他急得哇哇哭,如果庄稼能用眼泪去浇灌就好了。

不只是浇水,盛满化肥的小推车也山一样地沉,祖孙俩推不动,只能一点一点地搬。而爷爷字都认不齐,经常把化肥和农药搞混。

家里的一切都依靠爷爷,果子,粮食,羊,小山,还有小山的爹,都靠爷爷。

小山怕,怕还没长大爷爷就老了,如果这个家只剩下他跟他醉醺醺的爸

不敢想。

爷爷也知道,饭桌上,故意大口嚼着面鱼,笑着安抚。

“我身子硬朗呢,算卦的说了,我能活到一百多。”

三个人的家里,一老一小结成小小的同盟,无论得到什么好东西都不舍得一次性吃完,总是习惯性地留出一半来给对方尝尝。

只是爷爷记性愈来愈差,经常藏着藏着自己也忘了,等再翻出来,已经过了期。

但也没关系,过了期也吃。

山明才不在家的时候,祖孙两个偷着翻出零嘴,互相让着,吃得开心,就连窜肚子也是轮着去。

浸染久了,小山有种老年人的灵魂,什么都接纳,什么都宽恕。

为数不多像小孩的地方,是他喜欢鲜艳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塑料糖纸,卡通画片,塑料枪里的小圆子弹,他落魄的收藏家一般,四处捡拾旁人不要的破烂,珍藏起来。

守着这堆花花绿绿,让他觉得仿佛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妈还在。她只是出了趟远门,随时都会回来。

先前小山妈还在的时候,家里日子也难,但至少有鲜艳的窗帘,繁丽的假花,灶台上定期一换的版画。小山每年至少还有身新的衣裳。

农家院败絮其外,却金玉其中,推门一看,边边角角都闪着她对生活的热爱。斑斓,鲜亮,有盼头。

然而小山妈走了,隐入大集涌动的人潮,自此音讯全无,只留小山独自沉沦苦海。

也许世上真有天生的烂泥,比如山明才。

那天在乡道上坑害赵强胜不成,又被林广良当众拆穿,山明才下不来台,心底便偷偷记恨上了。

林广良事后来探望过,笑着道歉,讲自己莽撞,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