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接手金都的时候,两人聊起来过。

蛇哥说,夜场里的那些男男女女最终都成了耗材。没人出来就想那样,开始只想擦个边,唱唱歌,喝喝酒,捞点快钱。仗着年轻,漂亮,有些小聪明,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例外,可以游走河岸不湿鞋。

“可是往下走会有无数双手拽着你,让你以为你是自己选的。”

夜晚的世界,永远不缺年轻与漂亮。渐渐的,年岁大了,发现就算喝同样多的酒,到手的钞票却越来越少,身体也越来越差。这时候,又会有一堆的声音鼓动着,再往前迈一步,豁出去。

“站在悬崖边上,就算跌下去,也只会怪自己不小心。入了这个局,只能喊开始,由不得自己喊结束。”

蛇哥瞥了眼仁青。

“不光是他们,咱也一样。”

……

“那件事,处理的如何?”

仁青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宋叔说的是那个猝死的女孩。

“安葬费给了,跟她爸也说清楚了,是意外。”

宋叔点点头,“女孩什么年纪?”

“23。”仁青补上一句,“马上就大学毕业了。”

“造孽啊。”

忽然间,仁青觉得宋叔好像也不是黑白不分。

“他们背后,都骂我吧?”宋叔问。

仁青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又怎么知道我的难。手头大大小小十多家公司,几百号人跟着我吃饭,外头不要的,我接纳他们,给他们一个容身的地方。你去打听下,很多都是里头出来的,我不给他们条活路,没多久又会进去。”

他乜了眼仁青。

“当时我决定把金都交给你管的时候,很多反对意见。但我还是坚持着,知道为什么吗?”

仁青摇头。

“你有我当年的样子。”

宋叔说,他爸当年也是犯人。那时候严,枪毙了。他妈独自拉扯大他们姐弟四个。没钱,没势,没尊严,仁青历经的苦他都知道。

他从不敢怨,因为明白姐姐们的日子比他更难。

女孩们早早辍了学,省下的钱供他读书,只等他翻身,光耀门楣。

“可我偏又不是读书的料,怎么都考不上。后来出去作工,好活计都轮不到我,因为出身差,最后还是受了我爸的连累。

“那时候真的觉得人生完蛋了,有个那样的爸爸,等于被盖上了戳,一辈子抬不起头,求出无路。我每天看着同龄人都顶着爸妈的名额高高兴兴地进厂,心里也委屈。

“十五六的年纪,最好面的时候,自尊已经没了。我想着,只要给钱,能让我家人吃上顿大肉,我给人当狗都行。可是就连这种机会都轮不到我。我妈活活累死了,我姐为了底下的姊妹不受欺负,嫁给了邻村的流氓头子。”

宋叔搓了搓眼睛。

“都说我贪财,可我不是爱钱,是我明白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是我再也不想我家人过苦日子,不愿我的孩子被人瞧不起。这些年,我宋言磊没靠山,没背景,没退路,一步一步咬牙切齿地从豺狼堆里厮杀出来。说我狠?!呵,不狠怎么活到最后?我要是不狠,现在还被他们踩在脚底嘲笑呢!”

忽然,他又泄了气。

“可惜呀,老祖宗早说过的,十分能耐使七分,留下三份给儿孙。我就是太要强了,生了兆恩这么不出息的玩意。你也看到他那个德性了,我手里的产业怎么放心交给他?都不够他败坏的。这几百号兄弟要养,总要交给个放心的人。”

仁青不说话,由着他打量。

“仁青,你觉得一个人要出人头地,最要紧的是什么?”

“学问好,能吃苦,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