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事不有余了,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柔声柔气,没一点气势。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来,磕巴道:“八、八钱,多两钱可……可以吗?”

言语之际,她的内心忐忑不安,一颗心跳动极快,快得腔子里装的好似不是四两红肉,而是一架战鼓,咚咚咚的随时要破腔而出。

她害怕与老板不欢而散,最后连六钱都卖不出去。

江南这些地方不缺丝织品,十户人家里,有八户娘子养蚕织布,还有不少娘子出生织造家庭,世代织布,一根蚕丝线,她们的手指动动能劈出十六丝十八丝,甚至更多。

姚蝶玉手指纤巧,在江西九江府里虽是个擅美女红的娘子,有些名气,可她不敢狂妄自大,觉得自己织的布能比苏州娘子的好。

苏州里还有个织造局,是专门为宫廷供应织品的皇商,织出来的布匹精细平滑,不是寻常娘子能比的。

她一个外来人,想在盛产丝织品的地方,卖出高价丝织品并不容易。

老板见姚蝶玉眉宇间的稚气未全脱,但见她是个妇人家,所以应当是外表天真,内里精明,谁知道,内里也是个天真的,暗暗发怒后才加价两钱。

“也行。”这是一桩好买卖,老板暗暗窃喜,赶紧拿出八钱交了过去。

这匹布花个一两买下来也不会物不及价,出价时,老板有意把价格压低,就等着姚蝶玉自己加些价。

姚蝶玉不知老板的心思,还为能多得两钱暗暗窃喜了一阵,她小心翼翼接过银子,把银子袖进袖内的那瞬间,斜刺里忽然传来了一道嗤笑声。

有些刺耳。

姚蝶玉扭过头看去,身后站着个男子,身高八尺有余,头戴金圈儿网巾,穿着件葛纱贴里,身旁跟着的随从,打扮得也甚是精致,用金头银脚耳斡挽髻,身上穿一件绢直裰。

姚蝶玉的眼睛因为常常通宵达旦织布,有些坏了,看远处的东西模糊带有重影,天色暗下来的话会人畜不分,她这几日吃了很多的芜菁花,也不能让视线明亮清晰起来,好在那男子离得较近,稍把眼睛眯起来,尚能看清男子的衣裳和面孔。

男子身上那件贴里料子是上等品,颜色细腻干净,暗纹闪着光泽,而行动之间料子上折出来的褶皱线条,与画家笔下的水墨线条一样,如轻烟,如水流,只需一点墨,就会自然向下蔓延,看着很是轻盈富贵。

不像她身上穿着的一匹才三钱的夏布,褶皱与挂在屋檐下晾干的咸菜似,没有一点雅气。

男子的嘴角轻扬,看着老板,眼睛里一抹不屑之色和潮水一样,一阵又一阵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