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我?我耗尽内力,跳下去几乎没有轻功托持,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薛冲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滚烫、坠重。

步琴漪视若无睹,他继续回忆,回忆起他的表白,他的心满意足。眼前人还是那个人,可对她的感情已全然不同。天翻地覆只在一瞬间,从前他不满意于小打小闹的爱恨,可原来他只是叶公好龙。如今求仁得仁,自作自受,步琴漪无话可说,只觉荒谬,不久前他竟然说什么“我已经得到了。再也不会比眼下更好的啦,”世上要真有神鬼,听了恐怕要笑。

步琴漪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发觉他还走得动,只要他还有口气在,他就不能留在这个鬼地方。

薛冲擦了擦泪,对他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但你的骨头断了!你……”

步琴漪置若罔闻,并不答应。薛冲默默跟着他,步琴漪自然能听到她的脚步声,耳边忽然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他欣喜过望,往前一看,竟看到李朝云毫发无伤,和身后的白石黑湖。

薛冲跟着燃起一丝希望,黑湖将身上所有丹药都胡乱喂给步琴漪,白石则递给薛冲,薛冲不敢拿,李朝云往她嘴里塞药道:“冲姑娘,砍你一刀真是对不住了。既然有了生还的机会,就别闹这些别扭了。”

几人急速地往前走,薛冲发现原来乱七八糟的甬道消失了好多条,路虽然还不是不大好走,但没那么错综复杂了。

李朝云说道:“我那时逃到这里,头顶的一条石道忽然整个地收走了,机关也不弹,我正纳闷是怎么回事,那些蛊虫追着追着就不追了。瞎,那时真是绝望,冲姑娘的血半点用场也不起,蛊虫眼睁睁就要将我吞并,脑子里都走马灯了,可它们调转方向,遁入了墙壁里,一下子就不见了。”

薛冲抢在步琴漪之前确认道:“那李飘蓬王转絮呢?他们怎么样了?!”

李朝云一下子就止住了话头。

他的沉默就是一种回答。几人绕到门前,李朝云不提的铁胆状况也是一目了然。

步琴漪蹲到他身边,话还没说,铁胆就抓住了他的手,光是激动,却听不到他说话。暮雨不忍道:“我们留在洞门前,这儿突然喷来毒烟。我是成人,内力比小猴儿强得多,能自己逼出去,猴儿又要逞强,自己排解,可大约是排得不够快,毒烟伤了嗓子。他的眼睛情形也不好……我……”

铁胆滚到步琴漪怀里,步琴漪骨头断了,这么一撞,谁看着都疼,可他却硬生生忍了下来,拍了拍铁胆:“我在这呢。”

铁胆嘶哑道:“我大概再也不能变声骗人了,少主,我对你没用了。”

他的声音简直像两块铁皮在互相摩擦,几个时辰前,他还能假装男女老少的声音唱歌骂人。

步琴漪笑道:“那很公平。我也没了内力,再也不能变脸骗人了。我也是个无用之人了。”

朝云吸了口冷气,而步琴漪拍着铁胆,状似漫不经心问道:“飘蓬转絮呢?”

死亡般的沉默之后,暮雨才道:“袅袅死了,阿夸抱着她的尸体走了,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步琴漪没听清似的:“什么?”

“少东家!阿夸袅袅居然是一对,两个人把我们都骗了!我想,他们大概是早就想完成任务后双宿双飞,才装成仇人似的斗气。”黑湖解释道,他擦了擦鼻子,试图擦去一直害他想流泪的东西。

薛冲靠着墙壁,独在远离听风楼的位置,一根树枝隔开了他们,树枝是何等脆弱的东西,但她心里很清楚,她跨不过这道树枝了。

听风楼的几个人说到现在,鲜有人流一滴泪,并非无情,而是保命要紧。尤其是铁胆的眼睛,再拖一会,怕是要全瞎。步琴漪面上始终淡淡的,只是眼中毫无光芒,眼下如同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