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马贼横行,成群出现,就是武功盖世,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步琴漪和胡笳结伴成行,彼此搭救过对方性命几回后,步琴漪又提出毒死孩子的建议。

“那时我不太懂事。”步琴漪这样说。

“我们一直没给孩子起名字,我私心里叫她白眼狼。”

步琴漪一语双关,白眼是孩子的状态,由于生下来就天残地缺,总是生病,大漠气候恶劣,她动辄晕厥白眼,步琴漪和石胡笳是逃命,不是郊游,负重一个孩子,简直是自讨苦吃当然胡笳觉得自己不爱吃苦,爱吃苦的另有其人。

白眼狼是实打实的。这孩子生在马戏班,父亲不详,但一定是生身母亲的兄弟其一。照理说身世凄苦,好不容易有主人愿意要,就应该缩手缩脚,但她似乎并不喜欢胡笳。

胡笳对她有许多要求,譬如不许咬指甲,又譬如不准咬头上薅下来的虱子,再譬如不准一口气拿光所有的饼,吃多少拿多少。

孩子从没有被这么要求过,脑筋又不清楚,她不好哭,大约在马戏班养成的,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会逃,也会躲,还会咬胡笳的手臂。

步琴漪处理着胡笳的手臂,仔细端详她的伤口:“似是真心要咬死你。”

孩子对步琴漪都更亲厚一点,步琴漪不要求她任何东西。

步琴漪丢出去一个干草团成的球:“去捡吧。”

孩子马上溜下沙丘,颠颠地捡回来了,步琴漪递给她一块饼,胡笳恶狠狠打掉:“你把她当什么?训狗?”

步琴漪抬起扇子掩面而笑:“起码她听懂了。不是无药可救,不是吗?”

胡笳这天夜晚忍无可忍,把孩子剃成了一个小光头,这下她看起来更怪了,粉白的面孔连着粉白的脑袋,长白的睫毛扑在眼下,大而空洞的眼睛里泪水滚落,她发出声音,步琴漪竖起耳朵回头,这是她第一次说话,他当然要听清楚了。

薛冲发问:“她说什么了?”

步琴漪耸肩:“一句西通的脏话。”

胡笳听完勃然大怒,她和一个智力低下口齿不清兄妹通奸而生的小怪物较起真来:“以后你说一句,一天没有饭吃!”

大漠里的步琴漪发出可惜的声音:“哎呀,她在马戏班一定时常听到这句话。你会把她越推越远的。”

步琴漪走过去把孩子抱走了,他狡猾得很,以前她脑袋上有虱子,他才不碰她。

“我那时是觉得很有趣……”步琴漪朝薛冲笑了笑,“不是亡命天涯的事我不做。”

跟着石胡笳当然是亡命天涯了。

她的姨妈石不名谋害了越星生的姐姐,越星生性格离奇古怪,不达目标不罢休,和越星生你追我逃这几年,丹枫山庄休养生息后,腾出手来收拾她们两个易如反掌,若非不得已,她绝不会回西原,投奔西通王庭。

胡笳说过:“投奔云隽,姨妈或许能善终。”

步琴漪弯了弯眼睛,向薛冲解释道:“两人争吵不休,云隽违逆了胡笳的心意,把她带离了汉人的聚集地,胡笳坚决不许石不名以西通礼仪下葬所以她干脆风干了她的皮。”

“我倒是觉得,石不名或许宁愿在西通下葬呢。”步琴漪干笑一声,“不过她是晾晒背篓里两张皮的时候招来了我。你知道的,听风楼才有那么多人皮嘛,我还以为是哪个师姐落难呢……”

随后他干笑数声,到此薛冲才明白他和胡笳是怎么遇到的,居然是这样遇到的。

说是亡命天涯,这缘起丝毫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畅快,反而是晒葡萄干似的晾出两张人皮的朴实,于是惹来了这方面的行家。听起来又残忍,又有种过日子的精打细算味。

步琴漪又道:“我抱着孩子给她喂了点蜂蜜水,还教了她几句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