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铁胆一起度过了几个月。他早就趟熟了各个门派之间的近路,他带着铁胆从北到南穿越九州只花了二十多天。
铁胆在他膝头发出嘶哑的声音,他有时安静,有时寻死,这其中夹杂着咒骂与哭泣,步琴漪只想要不计一切代价想要医好他,甚至违逆铁胆本人的意思,强行留住他的生命。
他两条胳膊都受到重创,右边的早在西通就算废了,左边的再一次传来熟悉的剧痛,他夜间时常有疼得想要暴起的时候,但他睁开眼睛,只是一动不动,心中茫然,什么都不想。
在红林梅州数月,梅解语小心翼翼问起他在北境的布局,他漠然道:“都忘了。”
伯父曾经派人来找过他,步琴漪只对使者道:“我内力全废,脸都变不成。从今往后只能是步琴漪,而不能是其他人。恕我无用,楼中事请另寻他才。”
他的母亲倪终南也来找过他。母亲抚摸他的头发:“你不要自苦。”
刹那间,步琴漪想起在洞穴里,他明知自己心力枯竭,修为全毁,不知道摔断多少根骨头之际,竟还抽出力气来安慰薛冲:“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苦啊。”步琴漪想起那时的自己,竟觉得匪夷所思。
母亲对他说:“一切可以从头来的。你还很年轻呢,还会有的。”
步琴漪笑道:“我不是死了个孩子。您把我说得像个流产妇人。”
然而野心究竟胎死腹中,他二十岁这年,吃下一个苹果,他自此如饮下灵丹妙药,志得意满,以为世界贴面扇中容他尽情开关。到如今,铁胆发出呕哑嘲哳的声音哭泣着,又强打精神喝下一碗碗明知无用的药水,步琴漪总自虐似的想起那个熟烂的死婴他和薛冲的一切。
步琴漪以为薛冲也是如此。
如果他痛苦,她也应该痛苦。如果他一无所有是个废人,那么她也应该日夜哭泣。如果他夜夜枕着对王转絮和铁胆的良心入睡,那么她就要戴着罪的枷锁踉跄前行。
不能见面,也要共苦。
梅解语带着满脸疑惑问他:“你和薛姑娘和好了吗?”
她来了。是谁告诉她,要来这里找他的?
梅解语说:“像你又不是你。端茶倒水,无所不为。有说有笑,我听闻心中甚是诧异。”
……
薛冲骤然咳嗽起来,步琴漪递来一杯水,薛冲呆呆地捧着瓷杯,不知道该不该喝。
她看着步琴漪消瘦的面孔,轻声问他:“你还好……”
话音未落,步琴漪问道:“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薛冲不敢看他,他瘦得几乎皮包骨。
他思索道:“你和从前一样。”
他直视她的眼睛:“照旧很美。”
薛冲不明白他要说些什么。
步琴漪已坐到她床边了,他拉过了她的手,抚摸却不似抚摸,薛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知道他是步琴漪,但他是太陌生的步琴漪。
他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脸上:“你要来看看铁胆吗?”
薛冲一愣,她摸到他的颧骨,也摸到她内心最不想面对的地方。
步琴漪的声音又轻又慢,正如他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正如他告诉她他是琴漪,正如他低头问她是否愿意,宁不苦费劲力气也未得万中之一……
步琴漪用她苦苦回忆的语气柔声问道:“来看看,他被我,被你,害得有多惨?”
薛冲立刻想抽开手,却被他牢牢抓住了。薛冲稍加内力就冲开了他的手,步琴漪收回手,疼出一身冷汗,薛冲却反握住他的手,只感到一个寻常人的脉搏,从前能让他千变万化的内力已荡然无存。
她的大眼睛里恍惚落下泪来,步琴漪凑近她的脸:“事到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一来我武功尽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