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串串默念了两遍,再度开口,声音依然无波无澜。
“路烨有年去华北平原拍戏,戏份不重,演个石油工人。拍到一半扁桃体发炎,和这次一样,不想耽误剧组进度,他一直靠吃消炎药拖着。拖到杀青,扁桃体化脓高烧不退,我陪他去了招待所附近的卫生院。
“输上液我出去买饭,再回来,他怀里多个婴儿。缩在脏不拉叽的襁褓里,又瘦又小像只无毛猫。倒是很乖,眨着眼睛不哭不闹。后来我们才知道,他身体太虚弱,即使哭闹也发不出丁点声音。
“路烨那年三十出头,一心拍戏没谈过恋爱,慌张无措的表情,看着比他怀里的孩子还无助。我问他怎么来的。他说有个女人要上厕所,拜托他临时帮忙照看孩子。我又问去多久了,一听说有十来分钟,我脏话都出来了。
“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一个头脑简单的男人,一个早产多病的婴儿,不知道哪个更倒霉。”
王串串说着讽刺地笑了笑。
“你们没去找过那女人吗?”周蒾急切地问,忘记了思考。
“找啊,怎么不找。”
王串串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细长女士烟,在指端慢慢摩挲:“把孩子送进县医院,我们开始马不停蹄地找。我反反复复逼路烨回忆那女人的长相。他的回答永远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了张大众脸,没有明显外貌特征。二十六七年前的中原小县城,找个普通女人,比海底捞针难。
“无头苍蝇一样不是办法,找不到那女人,我们改从孩子的出生入手。我让路烨抱着孩子拍了张照片,拿着照片,我们问遍了全县大大小小的医院卫生院私人诊所,一无所获。”
会不会是路东祁提起过的那张照片?
周蒾想着,不忍问出口,心里堵得慌,她紧紧抿住嘴唇。
“对了,路烨听出那女人有口音。奇奇怪怪的腔调,应该不是当地人,可他分辨不出是哪里口音。”有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王串串停下来,朝她微微一笑。
待人转进病房,她才继续:“后来全国各地拍戏,走遍了大江南北,他再也没有听到过类似的口音,奇怪吧?”
“有意的吗?”被情绪左右的周蒾再次脱口而出,“她有什么苦衷不得已决定抛弃孩子,所以故意改变口音?”
“谁知道呢,也许吧。”王串串耸耸肩,捏着香烟又望回雪白墙壁,神情悲悯,“不管哪个时代,永远不缺命运凄惨的女人。”
说完便沉默了。
实在无法将热情开朗的路东祁与可怜弃婴联系在一起,周蒾也跟着沉默。
走廊顿时变得格外空寂,又好像充斥着无数女声,不同的口音,同样的如诉如泣。
直到王串串发出一声苦笑:“人还没找到,县医院通知我们,他们医疗条件有限,孩子必须转去更大的医院,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先转省医院再转回北京,好不容易痊愈了,终于会哭会闹了,我们也折腾够了,没心思继续找他生母。我和路烨都是单身,常年生活在剧组,一开始真没考虑过收养他,那只能往福利院送。
“我们去看过,不会走路的孩子像阿猫阿狗一样全摆在地上,任由他们或哭或闹,简直太震撼了。”
“为什么?”周蒾不解。
“因为抱了他们,他们会产生依赖,哭的更凶闹的更凶。院里那么多孩子,根本抱不过来。”像是想到了平行世界里的孤儿路东祁,王串串转看向周蒾,哀凉地道,“被抛弃的孩子,同时也失去了被爱的资格,他们必须学会孤独长大。”
心里滋味难言说,周蒾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她问:“所以你们改变主意决定收养他?”
王串串点头:“接下来我们又开始考虑由谁来收养他。结果你已经知道了。那天路烨想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