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周鸿,那个腐朽固执的形象,像一根生锈的铁钉,狠狠楔进周全的太阳穴,熟悉的窒息感又漫上心头。三十年来,他哥永远用那双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装出一副不容置疑的权威。"必须三十岁前结婚"、“必须留在白原市”、"必须考公务员”这三句话如噩梦一样每天出现在周全的梦里。

七岁双亲水灾去世后,周鸿就把周全收集的漫画书全烧了。火焰舔舐纸张时,他哥就站在灰烬里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哥俩应该长大了,像个男人,你记住,到什么时候就该干什么时候的事!"

从回忆里抽出,周全说道:“聊了,前后不到五句话,弃了。”

“还是不放你走?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适合在这个小城市生活,你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你那么优秀。”李丽春眯着眼,笑嘻嘻地说。

“我所谓的优秀,其实是他的面子。我只有留在白原,每天举着牌子站在大街上喊,我是周鸿的弟弟!他的面子才是实实在在的,触手可及的,能看到,能摸到。”

李丽春噘着嘴思考了一会,晃着小脑袋说:“但话又说回来,我要是你,在公司是个中层,年薪十五万,我也不想走了。”

“你能别揶我了吗?”

“我揶你?我就一小职员,负责个端茶倒水啥的,我上月工资到手两千三,你这么唠嗑还让不让我们这种人活了?这可不行,以后我得叫你领导,我得抱你大腿!”随即,李丽春在座位上站起身来,一米五八的身高正好露出瘦腰,她翘起兰花指,扭动身姿频频作揖,“领导好!领导妙!领导才华呱呱叫!您再高升我尖叫!”

周全也露出久违的笑,桌面下伸出手去紧紧捂住自己的左腹。

李丽春闹了一会累了,坐下来吃了几口牛肉,但笑着笑着,神色忽然暗淡下来。目光落在热气腾腾的火锅上,那里已经浮满了一层嘌呤物。抬头看了周全几眼后,才换上一副试探的口吻说:“全儿,我可以问你个事吗,你可以不回答。”

周全心里无奈地一笑。

李丽春的问题,他怎么有资格不回答呢。

从李丽春 2015 年进入公司的第一天起,他就注意到这个举止得体,又略显怯弱的丫头。她开心时见人总是带着浅浅的笑,被领导问话时手又总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像误入钢筋水泥世界的丛林幼鹿。每天忙碌之余,周全远远地望着她,都觉得死气沉沉的案头工作有了温度。可是刚进公司两个月后,李丽春就结了婚。周全只得把这种情愫埋藏、埋藏、再埋藏。

三年过去了,他们彼此成了死党。周全心里默默地记着她最爱的奶茶是竹香珍珠,记得她最爱的快餐是兰州拉面,记得她最大的梦想是去海边放烟花,甚至记得她在公司每项工作的交付日期。这些零碎的"记得",是他小心翼翼维护永远不能示人的秘密。

所以,对于李丽春,周全是知无不言的。

“有什么不能回答的,你说。”

“你昨晚在哪?”

周全瞬间脸上的五官扭曲到了一块。

“什么在哪?”

“就是昨晚啊,大概晚上七点多到十点多。”

周全心里猛烈地翻涌,故作思考,但一时间想不出好的理由,索性换个方向反问:“你问这事干啥。”

李丽春见状,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周全,你到底在哪?”

“在家啊。”

“哪个家?”李丽春紧追不放。

“还能哪个家,自己家啊,明山路天香雅居二单元 1701,我爸我妈去世前买的那个房子!”

李丽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