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脏乱油腻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的上半部,发梢黏连成绺,随步伐散出酸腐的馊味。身上破旧不堪的军大衣,蹭着油渍和黏糊糊的东西,味道更加难闻刺鼻。已是深秋,脚上却只有一双露脚趾的黑板鞋,黢黑的指甲缝里嵌着污垢泥土。

周围的旅客在经过他的时候纷纷避让,都不自觉地用手捂住鼻口,从他身边快速经过,用鄙夷和嫌弃的目光瞄着他。几年前关于“非典”的可怖记忆,让所有人都谈疫色变,对于这种不明气味非常敏感。

少年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铺盖卷,一步一步向站台外挪去,由于脸上头发太长,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喜怒哀乐。

虽然告别了热闹且落后的九十年代,进入了千禧之年,但这偏远的东北小城,却像被时光遗忘的旧报纸,泛黄卷边,停留在九十年代的尾页。至少火车站的修缮就极为落后,斑驳的水泥墙上还刷着褪色的标语,砖土台阶坑洼不平。一道漫长的砖土楼梯,把疲惫的游客和所谓的现代化,远远隔在两端。

少年肩背行囊,艰辛地独自穿过长长的站台,中间被别人不小心还撞了个跟头,从行囊里掉出一堆破铜烂铁,残纸破布,还有一本笛卡尔的《谈谈方法》,少年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重拾行囊,继续前行。终于,他来到出站口。这里的旅客更加集中,少年身上的味道再次引起了周围人的厌恶。

这样的场景也引发了火车站两名戴着红袖带的执勤人员的注意。

“您好,这位小同志,可不可以把你的车票给我们看一下。”两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人向少年象征性地敬个礼。

少年身子仿佛是静止了,他杵在原地没有言语。

另外一个年轻的执勤脾气急了点,“问你话呢,票,有没有?”

少年依旧无动于衷。

两名执勤对视了一眼。

“再不说话,给你送到派出所了,瞅着没,”年轻执勤用手一指站里一个五角星窗口,“就是那。你再不配合,我们真把你整过去。”

少年身子微微扭动了一下,然后右手缓缓向自己左侧怀里伸过去。

两名执勤微微散开,和少年成三方掎角之势,脸上神色都有些警觉。

少年的手在怀里掏了大半天,才缓缓拽出几张皱皱巴巴的块八毛人民币,在这些纸币中间夹杂着一张折叠的火车票。

年长的执勤将火车票接过来,打开看了看。

“硬座普快,凌山到白原,凌山是县吗?”

“嗯。”少年回到。

“在松阳?那嘎达在省界边上啊。”

少年犹豫了半天,抿了抿嘴,点点头。

“坐车到这,几天几宿啊?”

少年略皱眉,伸出来两根手指。

“叫什么名?”

少年沉默了一会,嘴里挤出俩字,前一个没听清,后一个是宇字。

“什么宇?”

“谢宇。”

“谢宇?松阳市凌山县,来白原嘎哈?”年长的执勤继续追问。

谢宇低声回答:“找人。”

执勤上下打量着谢宇:“你找人?找谁啊?”

谢宇喉咙里清了清,“一个朋友。”

两名执勤互相看了一眼,将车票还给了谢宇。

“行了,走吧。”

谢宇点点头,没有说话,向站外走去。

“等会!”年长的执勤突然喊到。

谢宇身子猛的停在原地。

“你朋友搁哪嘎达啊,在哪?俺们可以帮你联系。”

谢宇没回头,也没有说行还是不行,径直离开了火车站。

站外到处都是等着拼黑车的司机,还有几排三轮车,这种车在当地叫“小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