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奥运会期间,全国一片祥和热烈,张艺谋的开幕式震惊世界,也让全球重新认识了这个梳长辫子的国度。

然而,这趟老火车里却充斥着人体汗液和食品垃圾的味道,有的长椅上三五成群打牌叫嚷,有的长椅睡得东倒西歪。正值傍晚饭点,桶面的味道又从众多混杂味中脱颖而出。

在 18 号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看书的少年。他满身的腐臭味和火车相得益彰,像是经年累月渗进铁皮里的陈垢。油腻的长头发像一蓬枯草遮住半张脸,下半张脸如被风沙啃噬过的戈壁。褪色的红 7 号篮球背心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已经磨出了毛边,从塔拉板子中伸出两只瘦脚,脚指甲缝里是一片乌色。

少年身子蜷缩在窗边,头枕着车箱,脚下踩着一个厚实的蛇皮袋。手里捧着一本古罗马西塞罗的《论善恶之极》,由于头发遮着眼,加之好久没有翻页,没人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注视着书上哪几个字正陷入沉思。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烤鱼片了啊,来来来,腿都收一收!”就是在如此杂乱拥堵的车厢里,乘务员不知道用的什么本事,还是推着食品车从一头抵达了另一头,声音渐行渐远,最后还伴随了一句不易察觉的咒骂。

谢宇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青矾绿的大片原野,虽是傍晚,但还是隐隐透出一丝难得的生机。他要去的地方是高济市下辖的一个偏远县城通旗县。

如果没猜错的话,此时的周全正在飞机上画漫画,他正要奔赴人生的下一站,位于通旗县的江北工程技术学院。两个人不同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相同的是,到达高济市后,他们都需要找黑车,或者搭乘农村老汉的三蹦子,才能到达目的地。

“咻呼呼呼”火车穿梭进一段冗长的隧道。

谢宇眼前的生机被掐断了。

十岁那年的记忆死而复生。

谢宇出生在东北松阳市凌山县,说是县,实则是凌山南村和凌山北村合并组成的,后来上边为了要业绩,辖区提级,两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摇身一变成了县城。所以谢宇从小生活的地方,没有人间烟火,也没有花团锦簇,更多的是茫茫无际的黑土地,是一渠渠东流的泥浆水,是河滩上灰扑扑、没多少活力的刺槐和油松,还有那层层叠叠高耸入云的大岭,爬完了这一座,还有下一座,永不见尽头。

谢宇十岁那年,父母离了婚。

具体哪一天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是一个雨天的傍晚。谢宇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说是上学,其实就是村里三五个孩子挤在一间村部杂货房里,让村会计讲几句三字经而已。

进了家门,谢宇察觉到了一丝异常。雨水落在堆满垃圾的院子里,积水顺着墙角排水洞流出,只不过那积在地上的雨水暗暗发红。谢宇撑着小红伞,低头看了半天也没想通这个道理,直到身上军绿色的织布斜跨书包被雨水浇透了,渗到他的身上感到一丝凉意,才想起要进屋看看。

就在他拉开正房大门的瞬间,谢宇发觉一缕细窄的红色水流沿着水泥地裂缝向自己靠近,并最终汇入院里的积水中。而水流的源头,是内屋的方向。

不是水流,是血。

十岁的谢宇眉头一动,家里杀猪了?

这么大的出血量谢宇只在父亲过年杀猪的时候见过,但是转念一想,父亲怎么可能在屋子里杀猪?

沿着血水的轨迹,经过灶台、垃圾堆向屋子里走,谢宇抬起湿漉漉的伞尖,轻轻挑开门帘,探头向屋里望去,随即身子不由自主地跟了进来。

只见父亲谢德庆正蹲坐在地上的一把小木凳上,手里举着大烟袋,烟嘴子插进嘴里,闭着眼睛猛抽,烟雾笼罩在脸上,让谢宇看不大清,但影影绰绰中好像父亲脸色微微泛红,谢宇再仔细看,不是泛红,是溅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