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晕慢慢升上她面颊,如一朵早春盛开的桃花般娇艳。
李从珂偷偷瞥了她一眼,正好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呼吸都凝滞了,脸和耳朵都滚烫了起来。
他慌乱无措地一抱拳:“夏姑娘若无他事,从珂告辞!”逃也似地往外跑。
然而他刚走出帐门,突然又冲了回来,脸涨得通红:“夏姑娘,我、我把正事忘了,我、我本来是来知会你,明日父帅便要班师回河东,你今晚将行装收拾好!”
清姿如被一道炸雷劈中,整个人懵了:“明日就班师了?”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李从珂:“刚打了胜仗,为何不乘胜进攻陕州,把圣上救出来?!”
“这、这是父帅的军令,我、我也不清楚……”李从珂低垂着头。
清姿却完全忘记了李从珂的存在,抓住床褥,胸口起伏,脑海里浮现出难忘的一幕幕:
巍峨雄伟的长安城在熊熊火光与漫天血色朝霞中轰然倒塌……
大唐皇帝手扶车轼,抬起大袖掩面而泣:“不用喊万岁了,以后我不是你们的天子了!”……
刀光剑影,血雨纷飞,陕州城外来迎接天子的百姓,被梁军的铁蹄踏成肉泥,妇孺老人横尸一地……
清姿猛地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外冲:“我要见大太保,问他为何不去救天子!”
李从珂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劝道:“夏姑娘,父帅的军令无人敢质疑!曾有人质疑父帅军令,父帅二话不说就命人拖出辕门斩首!”
清姿目光落在他抓住她袖子的手,李从珂连忙缩回手,却将身子拦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般挡住了她。
清姿笑了笑:“好吧,我听命就是,我回去收拾行装了。”
李从珂这才舒了一口气。
清姿假装返回去,却在门帘缝隙里看着李从珂走远,深吸一口气,把见了李嗣源该怎样说,说什么,全部在心中酝酿了一遍。
然后才从容走出军帐,凭着那枚令牌,畅通无阻地直接来到了李嗣源的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前,甲士林立,刀兵森然,清姿还未走近,就听“锵”地一声,两名铁塔般的卫士将长矛一横,寒光闪闪的矛尖交叉在一起拦住了她。
清姿连忙出示令牌,两柄长矛让开一条道,清姿走过两列披坚执锐、森严矗立的士兵,这才来到中军大帐的门前。
一名侍卫报了进去,里面传出威严的声音:“让她进来。”
侍卫打起帐帘,清姿莫名地紧张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宽敞阔大的军帐中,因为太紧张,视野一片模糊,只觉得大帐中空间巨大,灯烛辉煌。
“你先下去吧。”
清姿听见一个熟悉的沉冷声音,微微抬起头,见李嗣源居中坐在宽大的帅案之后。
帅案上堆满了文书和军报,帅案左侧坐着一个身穿深蓝圆领武袍的男子,显然他刚才正跟李嗣源讨论军务。
听到李嗣源让他退下,他不紧不慢地将面前打开的文书仔细叠好,重新放回李嗣源面前,然后才抬手一拱:“末将告退!”
他转身走过来时,清姿方才看清此人皮肤极白,深目高鼻,有一头褐色卷发和一脸蜷曲的胡髭。
清姿想起李从珂说,军中副将叫做“安重诲”,这样独特的相貌,再加上姓“安”,必是粟特人无疑了。
安重诲走过清姿身边时,略略扫了她一眼,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帐帘刚落下,李嗣源便抬手指了一个位置,对清姿道:“坐。”
帅案前放着两纵列锦墩,每一边大约六个,是中军议事时将领们坐的位置。
李嗣源指的是其中最靠近帅案的一个锦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