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如果放弃郓州,回不来的岂止我家大帅,还有陛下的帝业,也要退回黄河北岸!如此,灭梁之战,何日才是尽头?!”

清姿越说越激动,玉白双颊泛着霞光般的红晕,格外鲜明美艳。

那双晶莹剔透的墨瞳,流动着熠熠光彩,犹如两颗炫目的宝石,直直地盯着李存勖。

李存勖只觉眼前如被强光照耀。

清妹懂他,她号准了他的脉!

李存勖是急性子,平生爱冒险,假如有两种战略摆在面前:

第一种,风险大,但收益也大。

第二种,风险小,但收益也小。

李存勖肯定选第一种!

其实,昨天散朝后,郭崇韬曾单独求见李存勖,也提出了相同的战略。

李存勖已经有些动心,只不过,绝大部分朝臣都力主他放弃郓州,将主力派往西线和南线,这样更稳妥。

此刻,清姿的求见,不过是坚定了李存勖选择风险大但收益更大的战略的信心。

“清妹,朕会考虑你的谏言。”李存勖双眸中隐隐闪动异彩,胸膛亦在微微起伏。

他一拂广袖,立起身来,背对她们负手站着,身着明黄龙袍的高颀背影犹如立在云端:“你们先退下吧,朕自有决断。”

清姿和刘宛卿叩首告退,直到走出宫城,两人骑上各自坐骑,刘宛卿才松了一口气,问清姿道:“圣上会听你的吗?”

清姿坐在马背,鬓边发丝在风中轻扬:“会的!其实,亚子哥哥早就想到这个战略,只是他需要更多人帮他坚定决心。毕竟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战略,犹如一次豪赌!”

刘宛卿仍然将信将疑:“可我听说朝中大臣们都反对,你一个人能帮他坚定决心?”

清姿低头挽着缰绳:“我听我哥说,昨晚他当值,看见枢密使郭崇韬入宫求见圣上。朝会刚散,郭崇韬就单独求见,必是因为他的看法与朝臣们南辕北辙。所以,我应该并非唯一提出此战略之人……”

这年秋天,唐帝李存勖亲率十万大军,准备从杨刘渡口过黄河,南下与孤军困守郓州已达三个多月的李嗣源会师。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策,当时已有两路梁军从西线和南线,深入到了后唐境内,而后唐皇帝李存勖却只派偏师去抵御,自己亲率主力,从东线南下,进入梁国境内!

出征之前,李存勖在城外与长子李继岌、以及后宫佳丽告别。

前来送别的,除了唐帝的后宫家眷,还有各军的家属。

兴唐府城外官道上刀枪如林,旌旗招展。官道边绵延数百里都是攒动的人头和号哭泣别的声浪。

李存勖一身黄金战甲,肩甲处镂雕两条昂首的腾龙,立在一匹雄壮高大的白龙马旁,对正在啜泣的刘妙筠道:“莫哭了,事之成败,在此一战。若朕战死,你便带着和哥自焚,莫要沦为梁贼之虏!”

刘妙筠拈着绢帕凄凄柔柔地拭泪,却在绢帕下暗暗地咬牙切齿:你若战死,我改嫁就是了,凭什么让我去死!我年方二十六,风华正茂,姿容绝代,儿子又如此聪明懂事,我带着他一样能再嫁。

李存勖又抱了抱儿子,李继岌懂事地仰头道:“父皇天命所归,定能大胜归来!”

“好!这一仗若能灭掉梁国,中原尽入我囊中,大唐复兴有望。若败了……”唐帝李存勖眼中溢满冲天的豪气,“大不了青山埋战骨,马革裹尸还!”

说罢毅然决然翻身上马。

拽动缰绳调转马头的瞬间,他的目光穿过人山人海

在黑压压如长龙的送别人群中,奉圣军都指挥使夏鲁奇,正与妻儿和妹妹道别。

那个身骑枣红马、头戴紫纱帷帽的人儿,仿佛心有灵犀,手按帷帽朝这边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