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只穿了一身清水棉的白色中衣,披头散发从石桌底下钻了出来。

“爹~爹~我是鬼~~~~”

陈琰:……

“又偷着跑出来?”

“我跟娘说?过的。”平安眼睛亮晶晶的,从身后?变出一个小酒壶:“娘给了我这?个,让我带来。”

陈琰会心一笑,心头浮起一丝暖意。

“爹爹今天心情?不好。”不是疑问句。

陈琰随意应了一声。

平安不再说?话,只是托着腮坐在一旁静静陪着,老?爹看月亮,他就?看月亮,老?爹看屋檐,他就?看屋檐。

只听陈琰徐徐开口:“两年前,在咱们陈家巷,有人?害死了一条人?命,又用两条无辜的人?命去掩盖。你小叔公替她们上诉伸冤,十年寒窗功亏一篑。”

“你问爹为什么?一定要科举?”陈琰道:“因为两年前有人?告诉爹:平头百姓休论公道,如果你实在想论,就?去做那个主持公道的人?,倘若你无权无势,空等着他人?为你主持公道,那就?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陈琰没指望小小的孩子能听懂,不过是郁积在胸中的义愤无从宣泄,想找个倾诉的口子罢了。

陈琰还记得?孙知县当年的神态,不是备受打击后?的气馁挫败,而是完全被碾在地上的绝望麻木。他其实很感激孙知县的提点,让他在弱冠之年就?认清了官场的险谲。

平安道:“爹爹已经是解元了。”

陈琰轻笑着摇头:“还远远不够。”

孟氏的案子已被府里?省里?办成了铁案,一旦被推翻,从提刑按察司到知府衙门都要跟着吃挂落,这?些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掩盖真相维持原判,刘仵作的死就?是很好的例子,他区区一个举人?,硬要跟这?些大人?物作对,会是什么?下场?

平安很担心地看着他。

“爹没事,只在这?里?坐会儿,你先?回去睡吧。”陈琰道。

打发走平安,他兀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酒还是温的,一股暖流入喉,冰凉的身体也慢慢暖和起来。

却见平安又蹦蹦跶跶的折返回来,上气不接下气。

“我把这事儿跟娘说了,娘跟我说?,爹爹要做官,她就?做官太太;爹爹要经商,她就?做老?板娘;爹爹要种地,她就?做农家婆;可是爹爹要做懦夫,她却丢不起这?人?!”

陈琰:……

他往儿子肉乎乎的小脸上使劲掐了一把:“你到底跟你娘说?了什么?啊?”

平安坏笑道:“我可没说?爹爹害怕了,是娘自己猜的。”

陈琰又掐了他一把:“真成精了。”

平安揉揉脸,接着道:“我娘还说?,他们害死了人?,如果不受到惩罚,会有更多的人?以强欺弱,迟早有一天,我们也会被更强的人?欺负,这?叫兔子……兔子……。”

“兔死狐悲。”陈琰道。

平安点点头。

陈琰摸摸他的头,起身往堂屋里走。陈敬时离开两年,屋内到处悬挂蛛丝,台面上积满厚厚的灰尘。

陈琰点了灯,随手扯了一块盖布,将?一几一椅擦拭干净,对平安道:“帮爹爹取笔墨来。”

平安迈着小短腿又跑回家,片刻,歪歪斜斜的端着一套笔墨纸砚回来。

“太暗了,你帮爹掌灯吧。”

平安又踩着凳子,爬到条案上取下一盏套着灯罩的油灯。

“小心一点。”陈琰嘱咐他。

他年龄还小,手脚不是特别稳当,但快到了开蒙的年纪,以后?难免跟烛火打交道,陈琰紧盯着,有意锻炼他自己取笔墨、掌油灯。

读书?人?修身养性,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