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手里的枇杷吧嗒一声掉在地上,被娘亲拎回东院洗澡去了。

……

四万灾民可不全是身体健全的壮劳力,还有孤苦无依的老?人和孤儿、奄奄一息的伤病员,他们无法自食其力,要由县里官办的养济院和育婴堂收养,伤病患则被送到安济坊救治,治不好就会被漏泽园拉走,深埋处理。

四万人陆续入境,四大官办福利机构瞬间爆满,县里在籍的医生不够用,就去乡下征召赤脚郎中。

孙知县下了死命令,伤病而死者难以避免,第一不许造成疫病传播,第二不许饿死一人,上下官吏只能怨声载道中四处募捐,勉力支撑。

灾民们安顿下来的第三日,男人们天不亮就要出工,修桥铺路补城墙,听说郊外还有上万人开垦荒田,女人们则在家里编筐搓麻绳洗衣裳带孩子?,过着与陈家人节奏完全不一致的生活。

孩子?们也被迫收心,因?为陈敬时脚伤大好,再?次把他们抓回了课堂。

小叔公允许灾民的孩子?来学堂旁听,平安还以为很?快会认识新的同学,然而并?没有。

他这才知道,原来灾民的孩子?是没空读书的,年?纪大些?的要跟着父母一起干活,带弟弟妹妹,算家里的半个劳动力,年?纪小的就被关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许外出乱跑闯祸,大人没有多余的精力照管。

陈家孩子?们也直白?的感受到生在江南富庶之?家的幸运。

陈敬时告诉他们,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世?道从来就是不公平的,所以做人要自强上进,最好的方式固然是“学而优则仕”,既能施展胸中报复,又能泽被后世?,惠及子?孙。

平安问他:“可是孔子?说,君子?不与人争名夺利,不沦为他人棋子?。”

陈敬时笑道:“让你读经书,是拿来写文章的,春秋争霸,诸子?百家周游列国游说讲学,难不成是为了消遣?”

孩子?们哄堂而笑,平安也跟着笑了。

“大佛殿里的金身尚且要争一炷香,何?况是人呢。”陈敬时道:“你们觉得可以不争,是因?为祖宗替你们争过,而先祖在战乱中逃难来到盛安之?时,比今日的灾民强不到哪里去,如果你们不争,则子?孙也会一样的落魄无依,所以世?道看似不公,其实也算公平。”

平安托着小脸,陷入思考。

陈敬时不知道这么小的家伙一脸严肃,是在想什么,或许从小被保护的太好的孩子?,都需要接受现实的过程吧。

平安心里想的却是,既然权力如此重要,他可以再?放宽一点要求,让老?爹做个不大不小的官,既能发挥余热,不辜负平生所学,又能光宗耀祖,惠及子?孙,最重要的是,他从没听说过哪个大奸臣是四品五品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南陈家的族人已?经在不经意间改变了很?多,该做事的做事,该读书的读书,从前那些?好逸恶劳的习气在慢慢消失,只盼他们日后别再?做出仗势欺人鱼肉乡里的坏事吧。

……

到了三月底,各地的赈灾情况陆续呈报上去,都察院和按察司分别派员下来巡视。

从盛安码头登陆时,随处可见绿油油的稻田,农人在田间辛勤劳作,舟楫在平静的江面?上行使,渔夫唱着渔歌,鱼鹰立在船头晾晒翅膀,一派人间天堂的盛世?景象。

三位官员驻足观赏良久,才察觉不对:“灾民呢?四万灾民全都安排在城内了吗?”

他们带着满腔疑问,乘坐轿子?往城门口走,却见孙知县带着几个佐贰杂官,正站在城门口迎接他们。

按照朝廷规矩,科道官员到地方巡察,是不允许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高接远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