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她看见李信业时?的心情,也不是?何年对待李信业的那种,隔着历史书积累的敬佩和心疼,而是?密密麻麻如?蚁蚀骨的痛,和近乎窒息而自觉不配,充满憾恨和懦弱的爱。
返潮的牢房如?他们的宿命,在经历背叛和伤害后,濒临变质的爱,才达到顶峰,此后,余生都是?回?潮。
何年蹲下来,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在黑暗的荒凉之中,听?到内心无声?的嚎叫。
“李信业”,她轻轻唤了一声?,压抑的颤音,尾刺一般划过?心脏。
李信业阖住的眼眸,眼睑下方沥青的肌肤,微微牵动。
他终究没有睁开双眸,也不想?看她一眼。
镇抚见人都进来了,李信业还是?没反应,踢了踢他的腿,何年下意识去挡,那一脚便踢在了她的手背上?。
一种压抑的痛苦,从发根扩散到脚跟,她心脏闷痛到无法喘息,左手微抬,做了个屏退的手势。
镇抚迟疑着退了出?去,将提灯留在了这里。
“对不起”,她说。
她鬓边都是?咸苦的眼泪。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甚至连锁链的颤动,眼睑的牵扯也没有。
她走近他的身边,将手搭在他右手腕的脉搏上?,用她粗略的见识,去探听?他的身体状况。隐隐能听?见青紫色血管流动的声?音,可脉搏连同他的心跳,都那样迟缓慢凝,这是?一个迟暮老人的脉象和心跳。
“他们对你用刑了?”
其实不必多?问,只要凑近看一眼,就能在胸骨的骨角上?,看见食指粗的钉子,沿着第一胸椎,胸廓上?口,肋间隙...
一根根钉下去,誓要将他一身硬骨敲碎。
何年以帕子掩住脸,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青冥的昏光,照着她浮肿的眼泡。
她将湿透的绣帕,放在地上?,双手握着他的手臂,用近乎讨好和乞求,卑微至极的语气,试图说服他低头。
“夫君...”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夫君,而不是?‘仲石’或‘李信业’,也不是?尊称他‘将军’...
若是?往日,她用这般甜腻而湿润的声?音唤他,无论?央求何事,他都会尽量满足她。
可这一次,他没有抬头,没有睁眼,没有任何反应。
“夫君,他们让我来劝你,在伏罪书上?画押,若是?你画押了,就可以将你软禁在将军府,不必...”
她话未说完,李信业睁开猩红的眼睛,她能看见他眼球里密布的红血丝,以及血红而醒目的憎恨。
“走开”
他瞳孔收缩,皮肉里挤出?憎恶。
而女娘记得清楚,上?一次贴近他胸膛前,听?到的还是?那颗鲜活的心脏,在皮肉之下剧烈的跳动,不停叫嚣着欲热的爱与宣泄。
与他交缠的目光与唇齿里,也是?倾尽全部热烈与兴奋的极致欢愉,恨不得身体的每一寸骨肉都与她严丝合缝。
可现?在,他身上?散发的全部目光和气息,都在叫嚣着厌恶。
何年双手在颤抖,胃里都是?黏糊糊的抽痛。
“你...就这么恨我吗?”
她的手抚在他胸膛前,似要探知那里残留的,对她予取予求的包容与隐忍,也唤醒最后一丝他对她的怜悯...
为了她苟活下来吧,不要死在暗无天日,尸虫遍地的暗牢里...
不要对她这么残忍,留她一个人活在悔恨和痛苦中...
“你能不能...活下来”,她哽咽着,“李信业,求你...不要...不要死...”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