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还继续赶路吗?”

沈念之嗯了一声?,只抬脚踢了踢马车内壁,嘭的?一声?闷响。

她仰身靠在车壁上,抬手支着额角,指尖轻轻敲着鬓边,神情冷淡却带着点说不清的?烦躁。

“走吧。”冷冷丢下一句。

此时,昭京城内。

夏日?炎炎,巷口书肆,绿荫遮墙,纸页随风轻翻。

苍晏奉母命出门采办礼品,归途中路经一处旧书铺,原本并未放在心上。可?目光扫过书案一隅时,却被压在数册旧卷之下的?灰蓝线装书吸引了注意。

那书只露出斜斜一角,封皮素雅,并不惹眼。

他走上前,屈指抽出书卷,指腹触到封面微凉粗糙的?纸面时,动作微顿。

淡墨封面上,题着五字:

《逸周书批注》

他眼底一凛,瞬间浮出异色。

此书当今世间早已罕见,正本孤存,仅藏于宫中御书房。他年少时曾随先?太?子入宫讲读,偶得一隅之机翻阅片刻,便觉此书不似寻常古籍,多?言礼制纲常、君臣道?义,又隐有天命人事之辩。只可?惜还未读完数页,便被宫中内侍收走,自此再?无一见。

如今竟在这偏僻旧肆中偶然撞见?

他不动声?色地?翻开书页,眼前并非刻印原本,而是笔迹清隽的?手抄卷。纸页泛黄,笔意却凝练稳劲,自有一股魏晋遗风。

更引他驻足的?是,那一行行批注。

行间眉批细密如丝,或解义,或驳例,或引经据典,语锋不燥不浮,似春风化雨,却处处藏锋,每每于平淡处显奇思妙语,字字可?圈可?点,时有妙喻,读来令人击节暗叹。

他一页页翻过,面上神色渐沉。待翻到中页,忽有一处批语让他指尖轻顿。

他低声?念出:“大匡者,非徒能匡君之过,更贵在能匡己之心。故为臣者,当先?识己位、明己过,而后言他人瑕。欲正天下,先?正其身……臣若无锋,谏亦无用?。”

这一语落下,他指间微紧,想?起旧日?朝堂争论中那些“言之切切,行之茫茫”之人,忽觉这句刺中要害,竟忍不住反复念了三遍,方轻合书卷,转身往账台而去?。

书铺掌柜是个老眼昏花的?老?人,见他拿着那书,倒笑了:“公子眼光不错,这书是位贵人留在这儿的?,早说若有人真识货,便以一坛江南二十年好酒换之。”

“二十年江南佳酿?”苍晏略思一瞬,点头:“好,我三日?内送到。书,我今日?要先?取走,不知是否可?以?”

掌柜抚须点头:“行,苍大人人品我信的?过,老?汉在这里候着。”

书用?油纸细细包好递来,苍晏接过,心头忽生出一种久违的?雀跃与钦佩。

回到府中后,他未与母亲寒暄,便径直回了书房,将那本《逸周书批注》搁于案上,挑灯坐定,一页一页细细翻看。

至《命训》篇,旁批写道?:

“天命何如?有时如风过无痕,有时却重如铁锁缠身。愚者奉命,智者借命,至于我,若命不公,便夺来改写。”

苍晏指尖轻敲桌面,眉间微拧。

此语豪气干云,却不显浮夸,反倒更似命运重压之下,仍咬牙破局之人所?书。是狂?是醒?他竟一时难断,只觉其中分寸微妙,恰如刀锋,不动声?色,却锋芒毕露。

他又翻至《武纪》篇,目光落在旁批:

“圣人言天命,武人争人事。我辈读书人,横眉冷对‘天道?’二字,笑其虚妄,靠自己争。”

他低低一笑,喃喃自语:“笑其虚妄,靠自己争……竟比我更狠几分。”

字里行间,不见佯狂之姿,却字字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