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之则神色未动?,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口汤,语气轻快:“哟,我的脸这般容易撞样,倒真是冤枉。”
猎户憨笑了一声,挠了挠头:“也可能是我眼拙。只是听说那榜文上写得凶,说什么‘携女私逃、意图不轨、山野狂徒’,那罪名?……听着都骇人。”
顾行渊手里勺子微顿。
猎户似觉气氛有些?不对,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若是要赶往凉州,今天若不早些?走,怕是雪又要封山了。”
他顿了顿,看看屋外的天:“我本?来要赶牛车去下一个镇上,若你们不嫌慢,倒可以搭我一程。虽不走官道,但?那是条走货的老道,熟得很,也隐蔽。”
沈念之掀眸:“多谢猎户大哥。”
顾行渊却低声问了一句:“你今日去镇上,是有事?”
猎户点点头:“我老丈家前日托人捎了口信,说官里来人,沿途查户口得紧,尤其?查有没有新来的陌生面孔,我得把我家这边人册整好。”
沈念之听到这句,微不可察地?与顾行渊对视了一眼。
显然,追兵已经逼近。李珣动?手的速度,比他们预计中?还要早。
顾行渊轻轻放下碗,擦了擦手,语气淡然:“我们吃完就?动?身。”
“现?在?”霜杏吃了一惊,“不是说等雪停彻底了再走……”
“天晴得快,雪会化得更快,山道易塌,不能等。”顾行渊站起身来,目光却落在沈念之身上,“更何况,若再晚些?,可能连这条旧道也走不通了。”
沈念之眯起眼,笑意不减:“行啊,听夫君的。”
顾行渊耳尖一热,却没再说什么,只低声道:“去收拾吧,霜杏。”
“是。”霜杏应声,忙起身去了。
沈念之拎起自己的斗篷,慢条斯理地?裹上,转头又看了猎户一眼:“猎户大哥,这顿饭我们记着了。将来有机会,一定报你这个恩。”
猎户连忙摆手:“娘子说什么外道话……”
沈念之轻轻一笑:“无论如何今日大恩我定会报。”
顾行渊收回视线,抬步跟了上去,走在沈念之身侧。他没再多言,只伸手为?她拢了拢风中?吹散的披风角。
沈念之侧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多谢夫君。”
顾行渊神色未动?,只淡淡道:“你要是染了风寒,麻烦的也是我。”
她轻哼一声,没再说话,脚下踩着雪水踏出猎户院门,身后顾行渊一同走出。
一行人快步整装,沿着通往镇子的隐秘山路缓缓下山。
冬月二十七,深夜未央,宫中?金銮殿前灯火彻夜未熄。
紫宸殿内,帘幔沉沉,御榻之上,圣上卧床多日,气息已如游丝。内侍跪伏一地?,御医面色铁青,不敢开口。太监总管伏在榻前,低声哽咽:“陛下……天色快亮了。”
榻上之人,终于睁开眼。他那双曾经俯瞰天下的眼,如今已浑浊不清。
他抬起手,缓缓指向榻前立着的李珣。李珣跪地,身穿朝服,面无表情。
“……珩儿。”圣上的声音沙哑破碎,却仍听得出一丝固执的清明,“你记住,大昭……不可乱。”
李珣低下头,沉声道:“儿臣谨记。”努力压制心中?的恨意,他这皇帝老子连死的那一刻想的都是李珩。
圣上目光微动?,最后一句话,却不是对他。
“贵妃……”他缓缓闭上眼,似是终于放下了所有执念,“随朕……同归。”
这一夜,昭京再无旧主。
三更鼓响,紫宸殿悬下黑纱,五丈白幡封门,禁军重重围守。圣上,崩。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