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词礼貌而平淡地和他叙了会旧,看母亲和那位阿姨偷偷交换眼神,心下了然。

梁徽明白,母亲希望她能觅得一个良人,得到自己从未拥有的家庭幸福。她之前一直试图满足她的期待,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不过当下,她对此毫无心思。

她食不下咽,梁遇在一边的心神也没放在吃饭上。

盘中荔枝肉按理而言应是酸甜可口,但吃到嘴里远非想象中美味,腻得他喉咙泛酸。周围客人碰杯声清脆,哄笑声嘈杂,不乏有情侣,光明正大展露二人间的亲密。

他记得这个人,那时他年纪不大,饭桌上听阿姊提到又去邻居家和这人玩了一下午。过几天,他陪阿嫲从菜市场回来,手里提着沉甸甸发散青气的瓠瓜,远远看见梁徽和那人在院子玉兰树下讨论题目。

那天她穿的也是一条面料柔软的长裙,跟树叶一样逐风流动,荡起温柔的涟漪,偶尔流淌到那人身上,又柔情似水地依依晃开。她抬头看那人眼神也是这样的。

梁遇怔怔望着两人,忽地头顶落下阿嫲一声轻飘飘的叹:“你阿姊也长大了。”

“早晚啊,像你妈那样嫁出去。”

那一整天,梁遇都心如火烧,五脏肺腑似乎都燃了把火,未涉世事的他不懂这是哪里来的情绪,直至今日才知道那令他挠心挠肺的酸楚是嫉妒。

识得情爱二字以前,他早已历经为情所恼是何种滋味。

*

这餐饭吃到最后,连梁冰都意识到不对劲,梁徽几乎就动了几下筷子,虽然他们相处看起来还是颇为愉悦的。不过结束后,梁遇半路有东西要买直接走了,梁徽心事沉沉走在她身边。她不知其意,准备进屋找女儿好好聊聊,未想到她一进门就直奔二楼,抛下一句:“妈,我有点事,等会儿再说吧。”

梁冰无奈,在客厅枯坐了一会儿,想起梁徽刚才没吃几口饭,到冰箱拿两个鸡蛋和细面走进厨房。

梁遇回家后,发现梁徽不在客厅,到二楼,也不在卧室。他寻到阳台,看见她两手撑在阑干上,出神地凝视深蓝天边一弯缺月。

他走过去,梁徽回头看他:“阿遇?”

“你刚刚去哪儿了?”

“去买芋头饭。”他走到她身边,从袋子里拿出两个饭盒:“我们之前吃过,你说很好吃那家。”

她掀开饭盒,里面满装着芋头咸饭,香菇干贝酱油汁浸得米饭剔透金黄,间有软糯的芋头和煸炒得微微发焦的五花肉点缀,扑鼻的咸香勾得她食指大动,因为那场宴席全无的胃口逐渐恢复过来。

她舀了一大勺,吃得津津有味香气喷喷,梁遇又从袋子里拿出一杯冰奶茶,插好吸管递给她,才开始动他那份饭。

两人用餐一般都安安静静不说话,直到吃饱喝足,梁徽倚在他怀里,轻声道:“我以为你不高兴了,看你吃完饭就走。”

梁遇把头靠在她的肩:“不是,我是不知道,之前的决定对不对。”

“什么决定?”

“把你拉到我的世界。”梁遇低声说:“或许你更适合今天吃饭的那个人,而不是和我呆在暗处。”

听到他的话,梁徽呼吸微微一滞,双手拥紧他的腰,几乎一瞬间复杂情绪如大雾弥漫。

“那就呆在暗处。”她说。